于是,何尔和我就这样绝交了。很奇怪,“绝交”两个字像是突然间从我的嘴里蹦出来的,当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何尔已经走了。
他难得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如既往地冷哼了一声。每次我做了什么傻事或者被他捉弄成功后,他都会用这种方式损我。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幼稚。连我自己都觉得幼稚,我的这种行为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对别人说“我不跟你玩”了一样的幼稚。
但是,管他呢,幼稚便幼稚吧。能和何尔绝交,实在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就同意了,我简直高兴得要要笑出声来!我感到一个全新的生活正向我招手,在那里,没有何尔的压迫,没有何尔的蹂躏,只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我!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我的烧退得也格外地快,但美中不足的是,我又得投入既定的晚训中了。你没听错,我们晚上也是需要军训的,一直军训到九点,我们才能休息,十点统一熄灯睡觉。
但夜里军训自然没有白天辛苦,既没有烈日晒,也没有酷暑烤,甚至连教官也松懈了不少,不是站军姿,就是唱唱军歌。
我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唱军歌,一群人扯着嗓子喊“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我特别害怕那种被许多人注视的感觉,就算什么事都没做,心里也像古代刑犯游街似的难受,于是,我向教官打了声“报告”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我相信,只要脚速够快,大家的视线就追不上你。
后来据苏小虞形容,她当时只感觉一道绿影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一阵疾风刮过,我就诡异地出现在了她的旁边。
不过,虽然我极力避免自己受到过多的注视,奈何天不遂人愿,我不仅被人注视了,还被人注视得体无完肤。
“行了,别唱了!”
这句话像是教官忍耐了许久终于发出的来自灵魂的呼喊。
“听听你们唱得什么玩意儿,听你们唱完,老子都怀疑这首歌一开始是不是首朗诵!”,教官一副急需洗耳的表情,朝我们挥了挥手,“别唱了,都别唱了,原地休息。”
得嘞!
正当我们在为不用再唱歌而抚掌称庆的时候,教官的一句话突然使我们的笑容逐渐苦涩。
“玩个游戏吧,谁输了谁上来表演。”他说。
游戏规则挺简单,所有人坐成一圈,传水瓶,教官随口喊停,水瓶传到谁手上谁就来表演个节目。
游戏很快就开始了,如果大家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有个女生的双眼宛若孤狼,只差没泛出绿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发现,那是个——水瓶,只要那水瓶一动,她的整个神经都会随之牵扯,连呼吸仿佛都在随着那个水瓶律动。她身躯紧绷得宛如一支拉满了的弓的箭,似乎只要一个契机,她就会在电光火石之间迸发出去。
没错,那个女生就是我了。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保证那个水瓶一沾我的手,我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抛出去了。
不是我夸张,对于我这种唱歌唱歌不行,跳舞跳舞不行,毫无表演天赋还特别害怕被大家注视的人来说,这种游戏实在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一旦被抽中,后果实在不堪入目,不忍设想。
“停!”
教官的这声令下,没有拿到水瓶的人都像是得了赦免似的长吁了一口气,接着,他们就开始寻找到底是哪个倒霉蛋拿到了水瓶。
他们还在寻找,但密切注视着水瓶的动向的我早就知道拿着水瓶的人是谁——
刘琼薇。
除了苏小虞,和我同寝室的人还有两个,一个是陈佳华,另一个就是她。
迄今为止,我对她最大的印象,也是唯一一个印象,就是漂亮。
这么说吧,军训服,大家都知道,和中国的校服一样,并称为封印颜值的两大利器。穿在我们身上各种丑毙了的军训服,穿在她身上竟像是高定晚礼服一样,莫名还显得她飒爽过人。我觉得,就算是套个麻袋在她身上,她也能穿出走秀的赶脚来。
这一点,男生们在她缓缓站起来之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因为他们开始骚动起来了。
“好惨啊,她肯定很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一旁的苏小虞有些唏嘘。
“是吗?”我有些疑惑了,我原以为刘琼薇是很愿意在大家面前表现的,因为我刚才看得很是分明,水瓶传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明明还有机会递给旁边的人,但她却轻轻地捏了一下水瓶后,从左手传到了自己的右手,迟疑了片刻才把手伸了出去,但教官一喊停之后,她便立马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似乎等教官这一声“停”等了许久似的。
“你看她脸上的表情,能是愿意吗?”
我注意到刘琼薇脸上的表情确实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还用很是紧张的语气说到,“我,我不知道自己要表演什么······”
这让我更加疑惑了,是我看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她其实是很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的?
“跳支舞!”她旁边的陈佳华冲着她说到。
“可是,我不怎么会跳······”刘琼薇低垂着头,一脸不羞怯的样子。
她旁边的陈佳华突然笑出了声,刘琼薇拿眼尾扫了她一眼,一旁的教官正想开口,她低头说到,“那我就随便跳跳,跳不好,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美女你就放心跳!咱们啊,是绝对不会吝惜自己的掌声的!”
有个男生开了头,其他男生也纷纷点头称是,有人已经开始鼓起了掌,表演还没开始,掌声就一个赛过一个热烈。
突然,刘琼薇把军帽往高处一抛,探出脚尖往外轻点,便如蝶翼般展开了双臂,另一只脚纤巧地往上一抬,便用足尖在头顶接住了掉落的帽子。
这突如其来的高难度开场实在是赚足了众人的眼球,人群的叫好声简直不要太激烈。
抚臂,甩腰,提腿,在她的动作里就如行云流水般没有半点的生涩,时而闲庭阔步,时而旋风急转,时而婉转娥眉,时而迅疾如飞,现场的呼和声早已吸引来众多的班级前来观望,叫好声不绝于耳,且像潮水般一阵高过一阵,而她就宛如稳立于那浪尖的的弄潮儿,每一个眉色的流转,都会引来人群不可估量的汹涌变动。
她的舞蹈,惊艳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自然也包括我。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值得我用世间最美丽的辞藻去形容——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可是,
不知怎的,
她捏着水瓶的样子却一直在我的头脑中挥之不去。
舞蹈已经结束,可大家的热情仍然不减半分,一片高呼与喝彩之中,我看着她微微喘息着,用手指抚去了额上的薄汗,很是紧张且羞怯地吐了吐舌,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一把把头埋进了陈佳华的肩里。
“如了你的意了吧?”陈佳华朝她挤眉弄眼地笑着。
刘琼薇拍了一下她的肩,像是生气又像是紧张,“胡说什么!”她眨了眨眼,却从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来。
她们离我不远,所以她们的对话我听得真切,很多人其实也能听到,不过对话内容没什么奇怪所以应该不太会放在心上。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她其实很想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但是又不想让这种欲望表现得那么明显?
但是,游戏的再次开始使我的这一念头刚一浮现就立马被再度绷紧的神经给全然占据,我不得不再次像匹恶狼一样狠狠地盯着那个水瓶的动向,以备一个不小心就突然招致厄运。
“停!”
教官再次喊停,显然今天的幸运女神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几轮游戏下来,不是被我迅速抛却,就是根本轮不到我,我心里祈祷着这个游戏赶紧结束,而且琢磨着也该结束了吧,这都马上到了回寝时间了。
正当我一边庆幸着一边将视线从那个拿着水瓶的倒霉的男生身上移开时,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半空中的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正正地砸在了我的下巴上,只差没叫我咬舌自尽,疼得我忍不住“嘶”了一声,一把抓起手中的东西准备定睛看看这偷袭我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却发现——
它是个——
水瓶!
白色的水瓶!
没错,就是那个我日防夜防,千防万防的水瓶!
我又惊又怒地盯着那个将水瓶抛向我的男生,只见他一脸抱歉地看着我,挥了挥手,意思叫我快丢给别人。
我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赶紧脱手的时候,教官突然大喝一声,“沈小乔,到你表演了,你干什么呢!”
“我?表演?!”
我挥了挥手上的瓶子,又指了指那个男生,“那个,我……”我摇了摇头,“这不该是我啊……”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拿到水瓶就出来表演,赶紧的别磨蹭,马上就到点儿了!”教官明显有些不耐烦。
“可这,不该轮到我啊!”明明就是那个男生,再不济也该是那个男生身边的人,怎么就飞来横祸突然轮到我了呢?
大家也担心耽误回寝的时间,一遍一遍叫喊着,“快快快,不要像个老太太……”
我觉得我的谨慎成果是毁于一旦了,谁能料到英明了一晚上,毁在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水瓶上面呢?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低着头,心里发怵。这可不是谦虚,真不是谦虚,可不是刘琼薇那种明明超级厉害却硬要说自己不厉害的托辞,而是真真正正什么也不会——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乐器什么的更是从小就和我无缘。
“那你讲个笑话,总会了吧?”教官都有些不耐烦。
“讲笑话?”我皱着眉看着他,“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