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时间,对世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神迹,对奚奴而言却是无休止的苦难折磨。
樱花林里的樱花,这朵谢了那朵开,挤挤挨挨不停不休,纵然花开得热闹,却没有一丝生机。
在这座小岛上,感觉不到时光流逝,看不到日升月落,没有季节更替,更体会不到万物生长的喜悦,一切都是静止的,就连被风吹落的花瓣、被鱼儿搅动的涟漪、还有廊檐下清脆的铜铃声,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毫无生趣。
这里终年雾气翻滚,白天看不到远方,夜里看不见星辰,除了安静就是安静,微微风声之外再无其他。
有很长一段时间,奚奴因孤独而无比焦躁,她尝试过很多方法想离开这座小岛,均以失败告终。
这时她才明白,行刑的地方不论再美,终究是用来惩罚人的,欣赏它也好赞美它也罢,带给你的欢愉只有那么片刻。
欣喜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休无止的空虚寂寞。
两百年时光荏苒,奚奴从天真烂漫的稚童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虽有三尾日夜相伴,也阻止不了寂寞的藤蔓将她紧紧束缚,她无时无刻不想冲破捆在身上的牢笼枷锁,渴望回到昆仑山,渴望少时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
“也不知道阿婆和灵儿现在怎么样了?灵儿能施幻化之术了吗?她那么用功,一定早就可以了,只是她若可以,为何还不来看我呢?他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奚奴枯坐在神殿台阶上抱着三尾落寞自语。
然而除了戚戚风声,四周静得可怕,奚奴自嘲一笑,揉着三尾的耳朵低声自语:“瞧我,又说痴话了,阿婆跟灵儿怎么可能忘记我呢?天宫规矩多,她们没有召见定是不能前来,她们一定也挂念我的对不对?”
原本以为依旧又是枯燥无味的一天,不想风中飘来一丝异样气息,三尾机警地竖起身子四下观望,奚奴好生疑惑,忽闻远处云层中传来一阵细语轻笑。
不一会儿,云雾深处飞来五个手持花篮的美丽仙子,她们身着云裳霞衣,身姿飘逸说说笑笑进了樱花林中。
奚奴愣在原地,这是两百年来她第一次在魁星神殿见到其他人,激动地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恍惚一阵后才赶紧跟着仙子的脚步进了樱花林。
“姐姐们好!”奚奴欢天喜地上前打招呼。
一个灰头土脸的丫头突然从树后跳出来,吓得几个仙子失声惊叫,为首的黄衣仙子怒目而视,娇嗔道:“哪里来的丫头,如此冒失没规矩?魁星神殿何时有看守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我叫奚奴,在这儿住好久好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其他人,实在开心!若是吓到姐姐们,也是无心之过,姐姐可别介意啊?敢问姐姐们来自哪里?怎么称呼?”奚奴热情地介绍着自己。
另外一个绿衣仙子打量了她一番,伏在黄衣仙子耳畔低语几句,黄衣仙子这才若有所思对奚奴微微行了个礼道:“恕我等眼拙,不知星主在此,我们是花神宫的侍女,三日后天君要举行太子殿下的册封大典,听说此处樱花开得最好,便来摘些回去做装点用,不知星主答应否?”
星主?这是什么鬼?我不是囚犯吗?她们为何对我如此恭敬?还称呼我为星主?奚奴有些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反问一句:“敢问姐姐们,星主是什么呀?”
此言一出,仙子们纷纷掩嘴轻笑。
“果然是新来的,自己的品阶都不知道吗?你且同意我们摘花,一边摘一边告诉你可好?”对黄衣仙子的提议,奚奴铆足劲儿点头,跟着大家一起摘花。
一路上,黄衣仙子细细向奚奴介绍起天宫的神位品阶,天界神位分三等,一品高阶司、二品中阶司和三品低阶司,天界皇族凌驾于各神司之上,天君掌管一切。
星君、天王、神女等都是高阶神司,九部诸神、四海龙族、百兽、百禽首领皆为中阶。各神殿星主、杂神以及游走人间的地仙等等都是低阶,而她们这些侍女、仙童什么的皆无品阶,见到奚奴自然需要行礼。
认真听完,奚奴这才搞明白,自己在天宫原来并非囚犯,而是有着三品官阶的一殿星主,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她抠破脑门儿也想不明白,当初是因为在昆仑闯祸才被带来受罚的,怎么罚着罚着还罚出一个品阶来了?天君难道搞错了?就算要升官也应该升灵儿啊?她才是鸦族最最努力用功的那个!
肯定是这样!一定是天君搞错了!这个星主应该是奖励给灵儿的!
为了能赶紧拨乱反正,奚奴急切问道:“姐姐们是花神宫的人,掌管世间所有花卉,不知姐姐能否告诉我,如何让我那池中的金莲结出莲子啊?”
闻言,众仙子再次纷纷噗嗤笑起来。
奚奴很困惑,她不明白这句话有那么好笑吗?
黄衣仙子斜昵了她一眼,掩嘴轻笑道:“星主难道不知?这洛神金莲只开花不结果,问此问题是想考我们吗?”
“嘻嘻......不会是在这儿待久了都待傻了吧......”
“哎呀咱们还是别啰嗦了,等会儿晚了可就见不到梵音大人了。”
仙子们不再理会奚奴,摘完花便纷纷离去,樱花林瞬间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奚奴呆呆愣在原地,她一门心思回忆着初来这里的情形,太白星君的承诺还萦绕在耳畔,花神宫的仙子们也言之凿凿,他们究竟谁在骗我?
“洛神金莲明明不会结果,太白老头为何要给我这种承诺?他想把我困在这儿生生世世?不就是私闯禁地惹怒山神吗?又没有伤害到谁?为何要罚我罚得这么重?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奚奴无比慌乱,她从未如此孤立无助过,花神宫的仙子可以来去自如,自己却怎么也冲不出笼罩在四周的云雾,看样子小岛上一定有结界,他们真把自己关在这儿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对真相的渴求,对回家的渴望,让奚奴心里升腾起强烈怒火,整整三天,她又尝试了无数方法,甚至用身体去硬闯结界,直到头破血流也没能如愿,她颓然跌坐在水池旁,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原来,这就是绝望的滋味儿。
三尾看着主人悲伤欲绝,也急得上蹿下跳,只恨不得能开口说话好好安慰奚奴一番,只是它修行尚浅还不能幻化成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依偎在主人怀中轻声哀鸣,或伏在其肩头舔去她眼角泪痕。
奚奴看着在池中盛开的金色莲花,是那样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自己何等精心呵护小心看守,只为它能早日结出果实得偿所愿,然而呢?这番心血不仅是白费力气,还是个大笑话!
可恶!可恨!可恼!奚奴怒不可遏,狠狠将莲花扯出水池,扔在脚下一通猛踩。
可即便是疯狂地蹂躏,也无法宣泄她内心深处的怒火和悲哀。
“啧啧啧......如此圣物竟被你这般糟蹋,若是让小婳婳知道了,肯定会哭鼻子的。”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慵懒的声音,奚奴被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