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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日的傍晚是怡情的。

街道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夕阳的余晖长长的铺满了一路。每家每户都在院子里吃着晚饭,吹着晚风,讲着今日的趣事。柳晓晗背着双肩包,手上提着一袋牛奶,脚步缓慢的在街道上移动着。她时而抬头看看天空,时而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头。在她的眼里,这么美好的夕阳和街道,都不足以慰藉她心里的难过。她的表情是沉重的,但很快,她又露出了微笑。

“不要害怕,我就过去送个牛奶而已。晚上还要去见雅婷他们,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晓晗心里默念着,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那一袋牛奶。另一只手拉住书包的肩带,好像书包里有什么特别宝贝的东西一样,她时刻警惕着那书包里的东西。晚风吹拂着,吹动了路边的草丛,也吹动了晓晗的心。她放开了自我,开始愉快的小跑起来。心里全是晚上和雅婷一伙人相聚的场面。

这是高二的暑假,对于马上要进入高三这一紧张时期的晓晗来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立马飞往法国和爸爸妈妈见面。她的爸妈在她十岁时就离开了她,将她托付给爷爷,两人只身前往国外谋发展。虽然这么多年以来,爸爸妈妈经常写信寄钱回来,偶尔也会买点稀奇的“洋人礼物”给她,但是她一点也不快乐,那种对爸爸妈妈的思念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她也曾问过自己,是否恨过他们,事实上,她恨过。尤其是四年前,她和爷爷被叔叔柳新阳一家赶出家门之后,她心里的痛楚愈发的深刻。她的思想总是被一种莫名的仇恨所牵引着,不只爸妈,还有那柳新阳一家。

如果不是一个小时前,爷爷硬逼着她将这一袋牛奶送到叔叔家,晓晗自己觉得,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走上这条熟悉的街道。她是不愿面对叔叔那一家的,也不希望再回到那栋充满悲剧的房子里。

她一直都对爷爷抱有意见,在她看来,爷爷是固执而又偏心的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她和爷爷住在郊区的一栋小楼房里。虽然条件简陋,可她也依然把生活过得充满“诗情画意”!晓晗极其热爱绘画,特别是对周边的事物,她总是随身携带着画册和彩笔,只要一发现有意境的事物,她就会停下来画半天。她把房间布置的像画室一样,一幅幅自己亲笔画的风景图,人物图挂在墙壁上,一条画着山水图的窗帘在玻璃窗前摇曳着,还有她的书桌,她的台灯,她的床铺,她的地板,她的墙纸,无不精心的设计过。沈雅婷总是这么形容她的房间,“到了你的房间,感觉自己就像在欣赏画展一样!”

而她的爷爷,在小院里开垦了一小块土地,在里边种花种菜。总的来说,这里的环境是十分绿色的,而晓晗也在渐渐的爱上这片绿色的环境。

吃晚饭的时候,爷爷突然给晓晗拿了一瓶牛奶。

“晓晗!这是隔壁刘奶奶家自己养的奶牛产的奶,我特意去买了一些回来。我已经加热过了,你快喝喝!以后爷爷每天给你买!你已经高三了,需要好好补补脑力。”

晓晗看着桌子上的牛奶,诧异的看着爷爷,这还是长这么大以来,爷爷第一次主动给自己买东西。她有点欣喜若狂的说:“爷爷!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给我买牛奶喝?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爷爷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是特殊时期,需要好好补补。我可不想你爸爸回来的时候,看见你皮包骨头的样子,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不是的爷爷!”晓晗嘟嘟嘴,“我是很瘦,这也是天生的嘛!我爸爸不会怪你的!”说着,她兴奋的拿起那碗牛奶,凑过去闻了闻,“哇!好香啊!果然自己家产的牛奶就是不一样!”

说完,晓晗就大口的开始喝起来了。爷爷看着她,忽然皱紧了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很快,他便开口说了出来:“晓晗啊!你等会儿去给你姐姐还有妹妹送两瓶过去!好不好?”

话音刚落,晓晗停住了,她的表情变的凝重。她恍然大悟的看着爷爷:“原来,你是为了给她们买,所以我才有福喝到这碗牛奶?”

“不不不!”爷爷着急的说,“主要还是为了你,但是晓晴和晓晞也得照顾一下吧!晓晴也已经高三了,你们两个我都同等在乎!”

晓晗心里冷冷一笑,她无奈的说:“爷爷,叔叔每个月赚那么多钱,他们的生活根本就轮不到我们来操心!我们现在花的是我爸爸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万一有一天爸爸不给了呢?那我们真的就走投无路了!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被赶出去的吗?”

“你不要说这些了!”爷爷变的有些不耐烦,“反正你今晚要去和你的朋友们见面,你顺便带个牛奶过去能掉了你块肉吗?”

“何止是掉肉?”晓晗愤愤的说,“我永远都不想再踏入那边一步!”

“就当爷爷求你!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爷爷的眼睛里充满了乞求。

晓晗还是心软了。她总是争执不过爷爷,在她的心里,已经渐渐厌烦了他的固执和偏心。但是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她,总有一腔感激之情在她的思想里。于是,她在自己心里拼命的说服自己,终于,她背上了装满画册和彩笔的书包,拿着那两瓶刺眼的牛奶,再次踏上了这条记忆中的小路。

马上就要到叔叔家了,晓晗刻意放慢了脚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和心情,给自己鼓气:“不要和他们争吵!千万不要!你要冷静!”

穿过这条公园旁的小路,就可以见到叔叔家的房子。公园里,结伴散步的老人们,嬉笑打闹的孩童,谈情说爱的成人世界。可是这些场景都和晓晗没有关系,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即将步入成年世界的高中生。对于未来,她也幻想了很多,可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美术学院,去法国找爸爸妈妈。她彷徨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加快了脚步。

一群阳光男孩在球场上激烈的叫喊声传入了晓晗的耳朵里。她还没有多看一眼,突然就感受到自己那只拿着牛奶的袋子的手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这么突然的一击,使她慌张的心更加害怕,她猛然间一激动,手一松,那个袋子就被她甩了出去,落在一米外的地上。

晓晗定睛一看,自己的脚下正滚着一颗篮球。她没来得及去看牛奶,就听见远远有人喊了一声:“任怀!你快去把球捡回来!”

晓晗依然心有余悸,一只手不停揉捏着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头来,去寻找那两瓶牛奶,这一下她更惶恐了。牛奶瓶的盖子被摔开了,洒了一地的白色牛奶。她急忙跑了过去,捡起了那一袋牛奶,神色慌张的检查那袋牛奶,还好,只是洒了一点,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表情渐渐的舒缓起来。

“还好还好!没有洒太多!”

晓晗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去看篮球场上的那群男生。心里有股莫名的愤怒,此刻无处可发泄。

任怀背对着夕阳,从球场上跑了过来。

这一刻,晓晗竟然被一束莫名的光照的睁不开眼睛。她不知道哪来的光芒,是夕阳的余晖吗?还是刺眼的街灯?但是她从那迷迷糊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短裤短袖,正急匆匆的朝自己这边跑过来。

等到任怀靠近了她,他们两个人才彼此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晓晗仔细打量着任怀,发现他竟然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一个男孩。任怀潇洒的捡起了地上的那颗篮球,朝着她傻傻的笑着。晓晗看清楚了他满头大汗的脸庞,那刘海被汗水沾湿,贴在额头上。她被任怀的笑容给怔住了,那是一张她从没有见过的笑容。瞬时间,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事情,以及不久前的愤怒。

“嗨!”任怀对她说,“对不起啊!我们好像把你东西砸掉了?”

晓晗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忽然间想起刚刚的事情,她有些结巴的回答他:“不……不碍事!你们打吧!我……我要走了!”

说完,晓晗掉头就要离开,她对这场意外感到不解,又为自己的慌张感到脸红。任怀急忙在后面叫住了她:“喂!你等一下!”

她站住了,迟疑了一会,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我也住在这边!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任怀坦然的说。

晓晗凝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心里翻腾着各种滋味。“我才不配住在这边!这里是你们高贵的人才能住的地方!我又算什么?”她骄傲的抬起头来,说:“不用了!我自己会走!谢谢你的好意!”

她转身正要走,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她没有看着任怀,嘴上却说着:“以后打球也要注意一下路边有没有人!这次还好是我,如果换成老奶奶老爷爷怎么办?”

这次她不再犹豫了,而是急匆匆的跑了起来。任怀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他一头雾水的挠挠头发,不解的说着:“真奇怪!”

他望着晓晗的背影越跑越远,消失在了十字路口里,这才转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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