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不冷不热,四人第一天的行程十分轻松,就像出门采了趟花草,夜幕降临,真真把棚屋搭起,四人住了进去,有了些新奇和冒险的感觉,棚屋外燃着篝火,四周撒了驱虫的草药,大家安静的休息一晚。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三人跨过了清漳溪,进入贲愚界的西北境,这里多棕树和楠树,在树下露营一晚,清晨起来又踏上旅途,这里已超出了平日活动的范围,环境变得有些陌生,真真一路边走边讲,教给三人许多知识,比如辨别方向就有很多方法,树皮光滑为南,粗糙为北,草木茂盛为南,易生青苔为北,但凡发现蚁穴,洞门都是向南开的;溪边草叶下往往覆盖着泥水,要注意滑倒,踩在树根或石头上行走;灌木丛中行走要穿浅色衣物,否则很容易吸引蜱虫,蜱虫叮咬要垂直向上拔出,否则身上会起红斑;无风干燥的天气中动物能听到远处的微小动静,风雨能掩盖踪迹。
虎牙和元珊一路认真听着,稚子却暗暗心疼,心道他从小孤零零一个人闯荡,得吃多少苦才能积累这么多本领。
林子中阳光和雨水都很充足,落叶堆肥,土壤肥沃,是香树喜欢的生长环境,三人都没见过香树,让真真多讲一些。
“香树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它需要阳光,但又不能在阳光下直晒,一般裹夹在其他树木中间生存,全年常青,我要找的沉香是特殊情况下形成的,比如刀斧斫砍、雷击或虫蚁啮噬在香树树干弄出较深的伤口,树会渗出大量树脂自愈,伤口附近就会结香,这个过程十分漫长,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形成,这块结香才是集千百年天地灵气,不仅是木材,更是上等的香料和药材,能行气止痛,梳理内脏,辟邪除秽、醒脑养生,是无价之宝。”
“这么大的林子,从何找起?”
真真眨眨眼:“有个办法,喜欢奇南香的不止我们,还有野猪,它们比我们嗅觉灵敏多了,找到野猪,就有很大机会发现奇南香。”
三人听到野猪都十分担心,真真在附近转了一圈,做了些记号,带着三人去远些的地方扎营。
“树皮上有泥,草叶上有浆泥水滴,残草落叶新鲜,从清漳溪的方向而来,这附近有活动的野猪群,野猪会在固定的几条线路来回,我已大概摸清,明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沿着它的觅食路去寻,看能否找到奇南香。”
“太危险了,我们和你一起去。”
“野猪视力不好,但嗅觉很强,四个人目标太大,我对它们了如指掌,一个人没问题的。”
虎牙兴奋道:“那你给我讲讲吧,我要是能捕头野猪,我爹肯定对我刮目相看。”
真真笑笑:“野猪喜欢吃玉米、红松籽、榛子、橡子,可将这些作为诱饵,它们吃食会发出很大的咀嚼声,会影响它的听觉,可以趁机逆风接近,最好还是大风天气行动,它们有固定的道路,多沿原路返巢,可以在路上伏击,公猪足踪圆方,蹄瓣粗壮,看抬脚落脚,划痕较深的一端是野猪的去向,野猪膘肥力大,习惯直线猛冲,一定要避开正面,从侧面攻击,向肩胛的心脏部位射击。”
稚子担心看着他:“你明天带什么工具,踩夹用的上吗?”
“野猪蹄小力大,普通的踩夹不起作用,要大型踩夹成组支设,再说我也不捕它,用不到的。”真真道,“放心吧,我不会和它们正面相遇,只是跟踪,我选的这处营地很安全,你们不要随意走动,安心等我。”
三人互相看看。
“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担心真真。”
“我也是,我觉得他是森林的主人。”
第二天太阳下山时,真真果然平安回来,一脸惊喜的伸出手,摊开的手掌上一块土黄色奇形怪状的东西,凹凸不平布满了蜂窝状的小孔。
“运气不错,跟着那群野猪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棵香树,树上有个外露的空洞,招引了蚂蚁寄居其中,蚂蚁吃了石蜜回到洞中,树木受蜜气浸润结成香块,比外伤形成的还要珍贵,这趟没有白走,我们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返回。”
四人第二天匆忙赶路,走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到了清漳溪边,真真来的路上曾说过靠近溪边时要小心,因为森林中所有动物都需要饮水,为了安全要观察仔细,眼前情况用不着观察也知道要避开,溪边此时正盘踞着一条黑色蟒蛇,蛇头贴着水面,下颌一动一动正在饮水,元珊拉起紧张的稚子,四人轻轻退到远处。
“看来今晚过不了溪了,得等黑蟒离开。”虎牙道。
坐在地上的稚子全身抖得像风中的草叶,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元珊用蒲叶给稚子扇着风,按压额头,轻声安慰着。
“我去杀了它!”
真真一语惊住众人,虎牙和元珊抬起头看着他满脸诧异。
“它肚子有巨大的凸起,一定刚吞食过体型很大的动物,此时正在休息,这是它最脆弱的时候。”
“它再脆弱也比我们强壮多了,巨蟒并不主动进攻族人,我们在这里等它离开就是,干嘛要冒险?”元珊道。
“为了她!”真真抬起手指向稚子,“溪水,巨蟒——这不就是七年前的场景重现么,还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战胜心魔的方法吗?”
元珊和虎牙听了这话不禁愣住,看向稚子。
“不,我做不到,做不到的!”稚子抱着双膝,将头垂进腿间。那边真真已拿起长棍,不顾元珊和虎牙的阻拦向溪边走去,虎牙嘱咐元珊照顾好稚子,也追了上去。
黑蟒察觉到靠近的真真,并未当回事,腹中沉重的食物让它不想动弹,谁料真真径直走过去,举起前端锋利的长棍狠狠向它扎去,黑蟒吃痛,立起身子血盆大口扑面而来,真真抡着长棍格挡两下,击退蛇头,他知道蟒蛇对付猎物有吞噬和缠绕两个方法,于是站在原地双手横举长棍,让自己的头部看起来很大难以吞咽,黑蟒脑袋一甩,将他撞倒在地,上前含住了他的脚,嘴一张一合,就吞到了真真大腿位置。
随后追来的虎牙看到真真半个人已落入蛇口,几乎要吓昏过去,真真突然坐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长棍两端扎进蛇嘴,黑蟒看无法吞噬一口将他吐了出来,一个甩尾裹住了真真手臂,又改为缠绕,真真扔了长棍,就地顺势翻滚,想让缠绕松开,但黑蟒速度更快,一旦缠住立刻开始绞杀,冲过来的虎牙拽住蛇尾,向反方向拖拽想解开它,但黑蟒力量很大,解下来的尾巴一次次又缠了上去。
黑蟒腹中巨物让它行动缓慢,更无法缠紧猎物,真真从容不迫掏出怀中短刀,向它鼓起的身体扎了进去,短刀极其锋利,瞬间没入肚腹,黑蟒松开身体剧烈扭动,尾巴将附近草木击打的一片狼藉,突然它张开大口,吐出一块巨大的无法分辨形状的食物,挣扎几下渐渐没了动静。
惊吓过度的虎牙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元珊扶着稚子走了过来,真真上前接过稚子的手,牵着她向黑蟒走去,稚子摇着头向后退去,但真真铁钳般的双手紧握着她,竟硬生生将她拖拽过去,虎牙和元珊看着真真严肃神色不敢阻止,四人并排站到黑蟒尸体面前。
“它进食还未消化,被我这番惊吓,吐出腹中食物,这会损伤它的内脏从而死去。”真真看着身旁神色恍惚的稚子,将沾满蛇血的短刀塞进她手中,“因为你爹娘的惨剧,你一直认为蟒蛇是不可战胜的恐惧,我今天将它杀掉就是让你相信,勇气会战胜一切,今后你或许还会面对很多恐惧,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像我一样牢牢抓紧武器,正面迎击。”
稚子低头看着手中沾满血污的短刀,泪水盈满眼眶,轻轻说了声:“谢谢。”
身后虎牙和元珊相视一笑,感慨道:“我们四人也算是共经生死了。”
夏日来临,森林充分展现出它的繁盛风采,树木张开手臂遮挡住脚下的土地,绿色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万物欣欣向荣一派欢快气象,蘑菇屋中的恬静生活依然如故,真真长高了一些,整日置身于青山密林之中,呼吸着芬芳的空气,白昼温和晴朗,夜晚安逸幽静,内心充斥着欢乐与平和,稚子每日早早起床,从屋后采来一簇簇野花,用花束装点早餐的饭桌,忙些吃吃喝喝的简单小事,就连屋前屋后的鸟雀都喂的羽毛丰亮。
午后,四人在松树下铺了一片宽大蒲叶,躺在上面乘凉,空气中满是松脂的味道,微风吹过草地,摇动着金丝桃和药慧草,稚子翻捡着篮中的刺梨子,真真双臂枕在脑下睡的正香,虎牙和元珊抢夺着一枝花。
“这花朵上有人脸,是不详花,你还要戴脑袋上,傻吧。”虎牙道。
“我才不信有什么不详花,我去问真真。”元珊摇了摇真真,“真真,考你一题,这是什么?”
睡梦中被吵醒,真真满脸不耐烦,瞟了一眼快速答道:“堇,根如荠,叶如细柳,蒸食之甘,有止咳消肿之功效,生长于仙境森林,夏季山坡草地上采收……”
元珊蹲在他面前,痛心疾首的摇着头:“一定和我一样背了不少医书,苦啊!”
虎牙用胳膊捅捅元珊:“我觉得真真比你姐姐还聪明。”
“怎么可能,我姐姐可是作为使者出访昆夷。”
闭眼睡去的真真开了口:“你姐姐在昆夷?”
“是,元珊的姐姐是很厉害的医女。”虎牙道。
“你姐姐平时与你通信,会给你讲昆夷的事情吗?”
元珊摇头:“她很少写信回来,不过五年之期一到她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