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众人仰头望去,中阳山并不很高,隐约看到山顶小庙笼罩在袅袅香火中,二人随着人流踏上登山小径,身边络绎不绝的香客提着装满果子的篮子。二人脚下不停,一个时辰后到了山顶,只见寺庙被一圈杏黄色的庙墙围着,青灰色的殿脊仿佛与天空相连,四周几棵参天古树苍翠挺拔,耳边响起厚重钟声,香火气息扑来,令人心中平和。此时正午已过,吉光寻了处人少的石阶,从包袱中取出花蜜水和糕点、卤肉干放在垫布上,二人坐着休息。
七色咬着点心向庙里看去:“不知这庙里供奉的哪个神仙,吃完我也去拜上一拜。”
“庙里供奉的是你。”
“啊?”七色吃惊。
“在中容,乃至整个仙境,创世神是唯一的神祗,神祗是不能塑身被世人参拜的,圣子圣女作为神使,就被请入庙中供奉了,正中放置的是现任圣子圣女的塑身,仙逝的诸位圣子有牌位设在上方。”
“我要看看将我雕的像也不像!”
“回来!吃完东西再去,否则再不带你出来了。”
七色看了看吉光脸色,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屁股像坐了刺,匆匆几口将点心塞进嘴里,噎的直翻白眼,吉光摇头将花蜜水递过去,抚着她的背说道:“塑身是根据你幼年画像所制,与你成年后长相有所区别,加上对神使的美化,没人看得出塑像就是你,否则主君怎会让你不遮面走在外面。”
七色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拉着吉光眼泪汪汪的踏进了庙中,小小的庙室一览无余,整洁肃穆,香火缭绕中,一座汉白玉的少女塑身立在当中,风姿优雅,目光柔静,面如桃瓣,嘴角含笑,俯视着芸芸众生,踏入的香客不敢抬头正视,满面虔诚的俯在塑身脚下,恭敬叩拜。
“的确不像,我脸大,”七色摇了摇头,视线一转,看到后方供奉的历任圣子牌位,神色肃然道,“我该拜一拜。”
一旁的吉光替她递上香,七色取过走至香案前,深鞠一躬,旁边吸气议论声顿起。
“这小姑娘不懂事,见了圣子圣女是要跪拜的。”
“是啊,年纪轻轻,不行大礼,神使要怪罪的……”
七色并不理会,仰头看向牌位,心中默念:“承蒙各位功绩,七色才有这样轻松的时日,还望各位神使在天上继续庇佑仙境六族,造福万民,辛苦啦。”念完后上前将香插入香炉内,又鞠了一躬,与吉光走了出来。
“那汉白玉是昆夷供奉的,能做圣女塑身是他们的荣耀,为此圣女当年还赐了一卦给他们。”吉光道。
七色噗嗤笑了:“那岂不是亏了,人家是实打实的汉白玉,我们还回去的是个编扯的卦象。”
“禁言!”
寺庙出来,七色嚷着要去寻那白云洞,和吉光撕闹许久,吉光劝的口干舌燥,直到板起脸来七色才答应下山回家。此时天边云朵低沉,风声渐起,不一会就落下了雨点,众人纷纷找树下避雨,吉光从包袱中取出油伞撑在七色头顶,顾不上自己一半衣衫淋透,一旁躲雨的几个年轻女子看着二人,目光艳羡。雨很快停了,七色对刚才那一出默剧毫无知觉,整了整衣裙,指着狼狈的吉光嘲笑了几句,继续向山下走去,雨过天晴,山色更美,摊贩们又摆出了吃食在路边叫卖,快到山脚处,看到一个卖酒的摆了几副桌椅在林中,七色喊了吉光坐下歇息。
“老伯,你这是什么酒?”
“今日卖的是自家酿的菊花酒,可消解灾祸,永保平安。”
“请老伯给盛一碗吧。”
吉光伸手要拦:“你从未饮过酒。”
七色顿时一副可怜神色:“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让我畅快些吧。”说罢从老伯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再来一盏。”
“只应了一盏,怎么还要!”
“为你要的,你也要平安。”
雨后艳阳下,少女脸蛋上的绒毛几近透明,一双杏眼流光溢彩,吉光看的愣住,直到山风吹过,湿衣贴上身,一个寒颤才回过神来,一口饮了酒,对七色道:“我去树后擦擦雨水,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待从树后绕出,卖酒的老汉正摆着手:“自家制的酒劲头大,姑娘已喝了六七盏,不能再喝了。”
吉光上前扶起七色,伸手去拿酒钱,可摸遍了包袱也没找到,想是躲雨时遗失了钱袋,吉光上前客气道:“在下不慎丢失了钱袋,如若老伯信得过,明日一早我定将酒钱送来。”
老汉还未开口,七色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不行!怎能白喝老伯的酒!我就是再没用,也不能沾族人的便宜!”
渐渐有路人围了过来,几个路人看了过来,七色面上泛红,想是酒劲上来,吉光忙拽她的衣角:“老伯已经应允,明日我定还双倍酒钱。”
七色一把甩掉他的手,嗓门洪亮:“我要为老伯做幅画当做抵押,摆桌,摆笔墨!”渐渐有路人围了过来,吉光咬咬牙,瞪着她压低了声音:“没有笔墨!”
“你不是背了笔墨纸砚出来的吗,怎说没有?”七色摇摇晃晃去他背上拉扯,包袱掉在地上,东西散落开来,旁边有人笑了出来:“这人爬山还带张矮桌和笔墨,真是个书呆子……”
吉光在嗤笑声中满面通红摆好桌子放上纸笔,坐在一旁帮她研墨,七色仰着醉红的脸蛋,冲老汉笑笑:“我画画很好的,你且等等,马上就好。”
一炷香的功夫山腰处已聚集了数百人,画作完,七色甩了笔,张开双臂笑道:“这便是我中容大好风光!”只见纸张之上,广袤的草原如同一匹绿色绸缎铺洒在蓝天白云之下,马匹和奶牛在上面慵懒的踱着步,年轻男女纵马挥鞭,从细腻的笔触中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恬静安宁,整幅画意境高远,雄浑壮阔,看到的人不禁都被带入画中,四下寂静无声。七色自小就绘得一手好丹青,若非丹青实在于大业无益,否则逢蒙和三公真要以为这是她的天赋了。
老汉捧着画叹道:“姑娘这幅画,可比我那几盏酒值钱。”
七色双颊绯红,目光迷蒙:“家中管教甚严,不容辜负,自幼便在房中读书练字,只有院中空地可见天空,如同笼中之鸟,心中憋闷,今天是我第一次出来,第一次看到书中的花草鸟兽,第一次感受草原的风吹在脸上……”
吉光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静静听她说完,直到她唠叨够了,卖酒老伯擦着眼泪,一个劲的叮嘱吉光回去劝劝家中长辈放这孩子多出来走走。
傍晚时分,吉光背着七色拖着包袱回到朝歌殿,叮嘱丫鬟为她洗漱,又亲煮了醒酒汤喂她喝下,这才去回禀逢蒙,面对逢蒙的询问,吉光想起今日市集上欢快明朗的少女,和她眼中闪闪的亮光,不禁扬了扬嘴角:“圣女出去这一趟,拉着我问些草木鸟兽的特性,对族人生计也十分在意,一件件问的详细,心中是有仙境苍生的。”
“那就好,看来是长大懂事了,你说的对,走出去了解民生苦乐才能做好这个圣女,今日辛苦你了,且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