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陈启伸伸双臂,强打精神,口中却依然哈欠连连。他爬再船尾,望着远处天空泛起的鱼肚白与海里死鱼翻起的鱼肚白连成了一线,整个东方似乎都变成死鱼的海洋,又好像近在眼前的死鱼也浮在天空。
陈启在这方天地中“迷失”了,他呆呆的望着这“奇观”,如果不是先前道过这片海域,谁能想象道铺满着鱼的下面是浩瀚的大海,死寂之前也曾波涛汹涌。
他朝左右两边看去,两边的天空湛蓝清澈,此刻与海洋蓝白分明,——天空蓝,海洋白,这让他隐约能够判断,正前方天空与海洋的边界的位置。
忽然,他发现一丝不对,船呢?
右侧本应是一路与他们同行的闻家商船,此刻空荡荡的,连个船影都没有。
难道是赶到前面去?在扭过头去看彩灵派的船只,也不见了。
众人也都发现了这个情况,议论纷纷。
冯念珠一早便从管事的那里的知了此事,其他两家的船不见了,难道嫌自己的船太慢,抛下自己先跑了?那也应该会有些信号才对。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坏了!那些海鹫果真是有问题,自己昨天忘了向他们通知一声,恐怕二人是夜里遇上麻烦了。
往回退的话,茫茫鱼海,太难搜寻了,况且本就想着赶快脱离这片海域,岂能再折返。思前想去,冯念珠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至于那两艘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往后三十余里的海面上,两艘船静静的停在浮鱼中间,一动不动,像是嵌在鱼堆里面一般。
闻家的船上,成云天和十来个雇工漫无目的的来回游荡,甲板上道处是残肢血块,四周溅满鲜血,血腥混合着鱼腥,简直让人作呕。彩灵派的船上也是如此,不过却不见成云天在船上,只丢下他的一把宝剑。
可叹那两艘船的人,一夜之间变都成了亡魂。
到了正午,天空中又聚集两三百只海鹫。这次,众人有了防备,看到海鹫在头顶盘旋,立马去拿木板,将前后船舱堵住。这些食腐海鹫纷纷扑下,围在船舱周围,不停地啄着木板。
冯念珠有心再用火诀烧,然而,看着这两三百只的海鹫,她力有未逮。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修士,连日来的险境,早已让她体内真气入不敷出,若是一个一个烧,哪里还能使出这么多的真气,况且,不等这些海鹫全烧光,这船就先要没了。
冯念珠只好先让这些凡人顶在前面,实在没办法,自己再用火烧。
这下局面便僵住了,大家都守在舱口,也没人划船,难道要困死在这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断有木板被这些海鹫啄破、啄断,便马上有雇工再去换一个重新堵上。也有些雇工拿着铲子,透过缝隙攻击这些海鹫。
船上木板毕竟有限,而海鹫们却不知疲倦的在啄,这样下去,再支撑不了一刻便要被攻克了。
此刻,陈启内心满是恐慌,自从出了海,种种事件接连发生,颠覆自己的想象。他本觉着自己在一群孩子当中还是能当个王,可面对这些情况,只能跟着大家,别人取木板堵他也堵,别人拿铲子攻击,他也拿铲子攻击。
人再自诩聪明、担当,在他没有足够历练与经验的时候,在危机来临的时候都只能无所适从。
眼看着危机就要降临到头上,连冯念珠也准备一旦舱口被破,便将火诀打出,到时火势四起,生死各安天命。
这时,由西边远处飞来一艘小船,灵光闪闪。船上五人见到这边商船被海鹫围攻,立时驾着这小船飞了过来。
却说这五人,打头那人乃是彩云门三殿主江临海,后面四人正是鸭趾岛派来的救援,彩灵派曾宝玉长老,闻家供奉刘紫阳,刘家供奉林起,席家来的则是冯念珠的丈夫彭宝丰。
原来,各家接到鸭趾岛求援后,便分别派这四人前去,但皆因海上无船可往,于是又回到各家。后来四家商议,去彩云门请一个飞行法宝渡海。这飞行法宝可不是普通法宝,需要一种奇缺材料——御空石,产自极寒北地的冰原国,且打造极难,需要高深的炼器师才有可能炼成,所以一郡之内只有大宗门才可能有。
这件飞行法宝名叫扶摇,日行千里,是三殿主江临海的宝贝,轻易不外借,这次念在彩灵派的缘由,才在他的操纵下借出。
船到近处,五人飞落,提剑便砍。冯念珠在船舱中看个明白,急喊道:“诸位小心,莫要与这些海鹫近身,用火烧!宝丰,用火烧!”
不待其他四人反应,彭宝丰听到妻子船舱内叫喊,大喜,旋即剑归鞘,念动火诀弹烧。其他四人当下也一齐使出火诀,片刻便将这些海鹫烧个干净。
不管船上雇工如何收拾,冯念珠走出船舱与五人相见。
“珠儿,你没事吧。”彭宝丰急切问道。冯念珠摇摇头又点点头,却是不愿多言,致说了一句:“还好。”
“冯供奉,一路辛苦。可否告知现在岛上情况,你们为何会在此处呢?”彩灵派曾宝玉问道。
“说来话长,花供奉已然身死,其他两位各乘一艘商船,现不知了何处……”冯念珠慢慢道来,至于她对现在其他两艘船的猜测,并没有和盘托出。
几位修士听她讲完,皆觉的有些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体内感染无名气息、被咬之后生机流失、身死之后居然可以行动如常,便是所谓的邪派中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一通商议之后,众人决定留下彭宝丰与冯念珠一齐先行返回。其他几位则继续沿途搜索,向岛上进发。
不提他人。彭、冯夫妇二人回到隔间,冯念珠将几日来所发生之事和身体的异常细说出来,想同彭宝丰想出个解决办法。
彭宝丰与冯念珠一同拜师修行,师傅所教功法剑诀,二人相差无几。不同的是,他还师承了师傅炼器一途,炼器如修行,法器似人身,越是在炼器上造诣精通,人的奇经八脉、丹田心田也就越有独到见解。
彭宝丰苦思良久,倒也想到几个法子,不过毕竟关乎心田生机和真气修为,不可妄动。
“若体内异样暂时还可以压制,不如等回去问明师傅,再做打算。”
“也好。”冯念珠也知道体内是出了大问题,不是夫君到来就可以解决。
船日夜兼行,终于在第四日下午抵达岸边。这时陆上岸边也同岛上一般,沙滩上铺满死鱼,一片死寂之象。
船上雇工高兴不已,虽满身疲倦,但终究是回来。此时,这船里还有二十来个被啄伤之人,这时全都已癫狂发作。席家毕竟只是商行,图利保命可以,却不能把这些人都带回席家自己料理,待打发完雇工后,席家管事马上便报了官。
陈启与陈家庄的其余几人回得村来,这几日各家有出海的皆是担惊受怕。此刻,见他们几人从别的村走了回来,放下心来。
但,瞬间有眼尖的发现,一同出去的七个只剩下了五个。
“大桨,我家那口子呢,没跟你们回来么?”正是那二人其中一人的媳妇。
马大桨知道,二人被海鹫所伤,早被绑起来了,这时怕是送官府了。
“哎,这次出去遭了灾祸,铁牛和水生怕是回不来了!我们只把他们包裹和挣的银子拿了回来。”铁牛便是这女人家丈夫。
听到这话,女人顿时哭天抢地,家里的顶梁柱出了事,这家便是塌了,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陈老汉夫妇听到风声,也赶紧出来迎他们,与马大桨寒暄两句便带陈启回了家。陈启头一次出海,又碰到灾祸,夫妻俩少不得对着他嘘寒问暖,问东问西的。
眼看着陈启有些不耐烦了,陈启他娘顿一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启子,挣得钱没有?”
“没有。”陈启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这人好端端的,提什么钱呢。”陈老汉不让媳妇再说。
原来,这海岸被死鱼封了,附近村子都是大半月没人下海了,眼瞅没个一年半载不见好,陈启他娘有些心急了。
叫陈启先行休息,夫妻二人却是来到厨房,“你这人咋回事儿,娃才多大,头一次出海,挣得什么钱。”陈老汉提及刚刚之事。
“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渔船下不了海,你说咋办。”陈启他娘显然也知道刚才之事不妥。
“海里不成那就上山,这几日我在村里寻了几人,本就打算等咱家启子回来,便上山打猎、采药。”
启子他爹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
“上山!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不行,太危险了!山外围又没有值钱的东西,深山里那可是有怪物野兽的啊。”
这些住在山脚的人知道山里的险恶。
“先在山外围巡猎,过了这段时间说不定又可以出海了。”陈老汉说道。
“不行,太危险了,干什么不好?陈家庄多少辈儿了,有哪家是上山采货挣钱的?”陈启他娘死活不同意。
“行了,就先这样定了吧,明天我去问问大桨这次出海的情形,顺便看他是否愿意一同进山。”陈老汉说完,便转头回房间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