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吊唁的人,可知令妻…”
“不知道,除了自己家人,外人…都以为吾妻还躺在棺材里…”
此刻一个披麻戴孝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跪倒在棺材旁,放声大哭,哭的悲痛欲绝,使闻者随之伤心。
“娘,女儿来晚了阿,娘~”
这声娘喊完,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突然仰头向后倒了去,墨安见状一把接住她,李方德赶紧上前
“小卉,你怎么了小卉,你可别吓爹啊”
墨安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手放在她心脏上方,安抚到
“没事的,她只是伤心过度,导致暂时休克,休息一便好”
墨安正准备抱起李卉,突然一只手搭了过来,抬头看去,是满脸不放心的苏念
“哥哥莫吃力,我来抬她”
一旁的满山河把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嘴角不禁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邪魅笑容。
李方德看着床上气息平稳的李卉,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已经经受过丧妻之痛,此刻自己已经承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小女前段时间南下替自己探望家母,临行前吾妻还叮嘱她路上小心…可谁想…”
李方德用衣袖掩面,暗暗抽泣
“得知家中出此横事,匆匆赶回…我对不起她啊”
看到李方德哭得如此伤心,墨安真的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询问。
“娘~”
床上的李卉缓缓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声音有气无力。
李方德见女儿苏醒,心里很高兴,坐到床沿,抓住女儿伸出的这只手
“爹在呢,爹在呢”
“这些人是…”
“哦,他们是来帮忙调查你母亲…”
听到母亲二字一串热泪顺着李卉的眼角流下来,她紧紧攥住李方德的手,声音颤抖地说
“我娘,我娘到底是怎么去的”
“儿啊,你娘她”
说罢这父女二人抱在一起,通哭起来
“墨安啊,这案子咱是没法查了,撤吧撤吧”
李方德好像听出了满山河有要走的意思,赶忙擦干眼泪
“道长们请留步,在下有些失态了,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嗯,那请问令妻的死因是?”
“发妻,没有死因…”
“没有死因,怎么断定她死了呢”
满山河一脸不解
“道长您稍安勿躁,吾妻是暴毙而亡,死前没有任何征兆,死后也很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那,是谁宣告她死亡的呢”
“请来城中最好的郎中,搭脉…,没有及时下葬,也是因为发妻太不像已死之人了,所以才决定在家中祠堂停尸三日”
“令妻死前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她上午去庙里进香,中午吃了午饭,下午在佛堂念经,然后就…”
说到这里李方德声音哽咽,抬起早已经被擦湿的衣袖
“哥哥,他的回答有些奇怪”
“我也觉得”
满山河下意识附和苏念。
“莫要多言”
“那您讲讲令妻夜半…”
“这件事,说出来恐怕是没有人相信的,谁能想象一个没有脉搏心跳的人躺尸半天,自己…突然坐起来了…”
李方德陷入回忆
昨日下午祠堂内一切都布置妥当了,李方德跪在妻子的棺木旁,失声痛哭,场面就别提多伤心了,哭到天黑,仆人搀着他去歇息,他不肯执意要给妻子守灵,这一跪就跪到了半夜
“你就这样,扔下了我和卉,你狠心呐”
李方德一边说着一边往火盆里扔纸钱。
“咚咚咚”
哪里来的敲门声?以为自己幻听并没有在意,一会功夫声音变得更大了,李方德环视周围,诺大的空间一片漆黑,只有宅院里的白灯喘息,除了自己好像再也没有第二个活物了,这声音到底来自何处,确定自己一定不是幻听,开始四处俯耳探听,越靠近声音的源头,李方德心情越复杂,因为,这敲击木头的声音好像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又惊又喜,难道妻子是假死,此刻活过来了?赶紧推开棺木,提起身旁的蜡灯,探身看去,棺材里躺的人还是闭着眼,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离世之人,只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庄重。看到棺材里的妻子,李方德刚刚的希望,此刻全都灭了,叹了口气,准备合上棺材,正准备用力的时候,棺材里的人突然睁开双眼,仿佛弹簧一般直挺挺地坐起来,吓得李方德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的蜡灯打翻在地。
“桂容…”
李方德不敢相信,牙齿打颤小声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棺材里的人没有看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李方德赶忙跑上前去,打量妻子,妻子除了目光有些呆滞外与平时无异,欣喜万分,李方德摇晃着妻子的肩膀大叫起来
“太好了,桂容,你醒了过来,太好啦,快来人那,扶大奶…”
另一个奶字还没说出来,桂容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跨步走出了棺材,李方德大惊,哪有人能从离地快一米的棺木上直接跨下来,不过他是没有多想,站到妻子面前
“桂容,你怎么了,是我啊方德啊”
桂容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眼中无半点神韵,撞开挡在前面的李方德,径直走过去。李方德被她撞得半个身子都快散架了。大喊快来人,一会功夫,院落里聚集了十多个家丁,手举火把,围住了院落中间的两人。
“老爷,这是…”
“桂容她…活过来了!”
就着火光看到自家大奶奶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径直往前走,众人大惊,纷纷扔下火把,四处逃窜大喊“鬼啊鬼啊”
李方德喊住众人,吩咐大家一定要拦住大奶奶,家丁们心里胆怯,但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试探着靠近大奶奶,胆子大的家丁凑上前扑倒了大奶奶,李方德赶紧叫人拿绳子,只见大奶奶没有借助外力好像一块板子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瞬间甩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家丁,其他人见此情景一起上前,谁知大奶奶力气大的惊人,上前的家丁全部都推倒,摔在地上大声喊痛。眼看着妻子已经走出门外他大喊家丁去追,无奈这十几个人又连跪带爬地起来追出门去。
一宿无眠,家丁来报,大奶奶径直出了巷子就找不见踪影,不知去向了,十几个人寻了一夜未果。李方心里疑惑,难道自家妻子是诈尸了么?还是…未死?她又是怎么躲避十几个人的寻找的呢
想着此事过于蹊跷,唤来管家欲寻城中的法师道士,但管家说事关重大,江湖术士未必可信,还是要经由官府,李方德思考一番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才报了官…
“我的娘啊,儿不孝啊”
床上的李卉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此刻说话都没有了多大的声音,一个劲的哭泣,她一哭惹得李方德又忍不住擦眼泪,如果眼泪可以收集起来计量的话,估计这父女俩的得有满满一水缸了。
擦眼泪的同时,李方德偷瞄三人,见墨安有些为之动容,充满同情的看着自己,他愈哭愈伤心,一边哽咽着一边说
“道长们,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一穷二白,一无所有,桂容她不顾家里人反对,委身下嫁于我,吃了不少苦,现在日子刚刚好起来了,她却…我的糟糠之妻啊。除了小卉,她就是我生命的全部,若不是小女尚小,还未成亲,我也就,随她去了…”
“莫要着急,现在令妻是生是死还茫无所知,一切下定论都为时尚早”
墨安实在是不忍父女二人如此悲痛。
听闻此言李卉的倦眼里拾了一丝光,紧紧抓住墨安的胳膊,声音有些激动
“你,你是说,我娘可能还过活着”
“或许”
李卉迅速从床上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因为刚刚的昏厥,现在还有一些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双手抓住墨安,眼神肯谢,轻轻开口带着询问的语气
“道长,能带我去寻我娘吗?”
“卉,地上凉,快回床上去”
李方德搀着女儿的胳膊,又扶她坐回了床
“此事我定会查清,姑娘身体虚弱还是多加休息吧”
“不,我要亲自去找我娘亲…”
墨安有些为难,是万万不能带她一起的,李卉身体过于虚弱,应是再受不得半点惊吓了,如果她随同自己一起,恐怖性命堪忧。
“姑娘”
满山河轻轻开口,李卉和李方德一同看他,此时的他竟一改苛刻模样,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质
“这个人只是说有可能,你们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在家好好歇着吧”
满山河这段发言结束,墨安感觉此刻的空气都凝固了。只想跑过去把满山河的嘴缝上,他时刻盯着李方德会不会从哪摸出个棍子啥的胖揍满山河。
满山河并不自知这句话哪里不当,只是感觉李方德父女俩死盯着自己,好像不愿再开口的样子。
“道长…”
半晌,李卉开口,她不愿相信满山河的话,只得向墨安寻求心安
“一切未知,或许生或许…”
墨安没有说出最后字,悲痛欲绝的人刚刚抓住一丝丝希望,亲自去熄灭这点光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就像李子初所言,人都是靠信念支撑着才活下去的,如果现在告诉李卉她娘必死无疑或者生的希望很小的话,可能等同于让她又死了一次,既然自己给了她希望,就不能再亲手熄灭它了。
“不行,我要去找我娘!”
李卉有些激动,双手撑着床沿,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卉,听话!”
李方德按着她的肩膀,李卉奋力挣脱,看着眼神冰冷,轻轻吐出几个字
“那是我娘,你不要她,我要她!”
“你说什么”
李方德举起巴掌悬在空中,李卉并没有下意识闭眼捂住侧脸,而是瞪着眼睛,一脸坦然的看着父亲。墨安见此刚想过去阻拦
“哥哥,放心,我们在他不会打的”
苏念拉住墨安欲上前的手,小声开口,语气笃定。
果然李方德的巴掌悬在空中,食指上那颗明晃晃的金戒指泛出的光闪进墨安眼睛里。他看了看眼前的三人,又看了看李卉,举起的巴掌又放下了。
“小女都把老夫气糊涂了,女孩子家家的不是给道长添乱吗,三位,还是让小女好好休息,我们出去说…”
李卉冷哼一声,随即钻进了被窝里。李方德把三人请了出去,眼神阴森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不过这眼神一闪而过,未被任何人察觉随即叩上了房门…
“道长,都怪老夫太宠小女了,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墨安笑了一下表示十分理解,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问
“令妻暴…毙的时候,身边有其他人在吗?”
“有,夫人的贴身丫鬟,春红”
“带我们去见她吧”
“这…”
“昨日春红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此刻不知能否…”
听闻此言,墨安眼前一亮也许春红那能找出什么重要的线索,一定要去见见她。
“无妨,只是看看她好”
几个人兜兜转转,七拐八拐走到一个院落
“这,就是下人们的居所了”
都说李家富可敌城,确实不假连下人们的宅院都修得透露出一股富丽之气,宽敞明亮。此时宅院里并没有几个人,白天时间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做工。
“您家共有多少仆人?”
院落很大,墨安环顾四周,问得漫不经心。
“算上烧火做饭,修剪林木的,家丁护院什么的,林林总总,不足六十人”
眼前这些一间一间排列有序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砖隔间,少说也有七八十间。
“到了,这间便是春红的”
李方德走到一扇木门下,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墨安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是哪里。
春红的房间有股淡淡的花香,屋里还算宽敞,摆放着几件像样的家具。床上蜷缩的春红看到李方德进来并不感到惊讶,只是疑惑后面的三个人是谁
李方德读懂春红的眼神,解释到
“这三人来查大奶奶的事,找你来问点事…”
春红一听到大奶奶三个字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一个劲的往墙后面躲,连忙摆手,直摇头
“我不知道啊,不知道,不干我事…”
“哎,从昨天下午开始,只要一提到大奶奶她就是这副模样”
“或许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打乱了她的心神所以才会”
“大夫也这样说,还说这病没法治,只能靠调养,可怜春红啊”
通常来说疯病是没法子治的,只能靠自己缓,什么时候治愈了自己,走出来了,也就痊愈了。
“道长,你可有妙方?”
墨安摇摇头,生命自有上天写好的密码,任谁都是没办法更改的。
“咯咯咯咯”
像一个受惊了的小猫一样的春红用牙紧咬衣袖,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几个人,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硬生生地刺过人的耳膜,听起来凄厉骇人,与这挂满白帐的深宅相映,又让人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道长,你看…”
李方德下意识捂住耳朵,眉头拧成一团。
此刻木门被慢慢推开,看起来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丫头端着白瓷药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看到眼前这些人有些发愣,但还是走到李方德面前,微微颔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老爷”
白瓷盖子缝隙飘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李方德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过去。
“墨安,罐子里是啥啊,这味道也太,我都快吐了”
“闻起来…”
“春红姐你怎么了!”
小丫头放下药罐子,再看刚刚还发出“咯咯”笑声的春红,此刻双眼紧闭,呈蜷缩状倒在床上。
墨安冲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匀称,气脉平稳。
“她只是睡着了”
众人看向春红,脸上的恐惧已经消失不见了。睡相安详甜美,发出微微的鼾声。
“吓死我了春红姐,你可不能有事,要不然我怎么办”
小丫头跪在床边,带着哭腔,看起来和春红的感情颇深。
“小妹妹,快先起来”
墨安扶着她坐下,小丫头睫毛上挂着两滴泪珠
“大哥哥,你是谁?”
“我是来帮忙的人呀,你和我说说昨日春红姐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嘛”
“奇怪的事…昨天,昨天春红姐陪大奶奶在佛堂念经,本应是天黑才回房的,可是她下午时候就急匆匆地回了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收拾一边说什么,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可怜我的儿啊,都得死你们!之类的话。”
“儿?”
墨安有些诧异,虽然他并未在深宅大院里生活过,但他知道深围宅落中的丫鬟未经夫人老爷允许是不可出阁嫁人的,看春红的样子应是未曾许配,她哪里来的儿子呢?
“疯子所言,怎么可当真,三位有所不知,这春红以前就有些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但桂容念在她从小就跟着自己,就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还待她像亲妹妹一般。”
“春红姐她,不…”
小丫头刚想说什么,李方德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合了嘴。李方德的表情也就持续不过一秒钟,但还是被墨安捕捉到了
“情况了解的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
闻言李方德又换上了一副标准迎客脸,表情中带着一点惋惜
“三位不再深入了解了吗,或者留下吃个便饭”
“不了不了,还有其他事要做”
“大哥哥…”
小丫头见墨安要走,眼中充满不舍,她好像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一样
墨安走过去,摸摸她的头,语气轻柔
“你要乖,照顾好春红姐”
小丫头泪眼汪汪,使劲点着头
满山河看着眼中这副景象,心里竟觉得有些温暖,不禁暗自感叹到墨安还真是厉害,竟有可以让人倍感心安的神奇魔力。
三人欲走,李方德见三人也没有再留下的意思,也没再多说什么,将三人恭送到李府门前,双手擎在胸前
“三位,发妻的事就拜托三位,只要能找到吾妻,或者吾妻的尸…想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我李某人能做到的…”
“这都无妨,此事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有劳有劳”
墨安转身想下去台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回身对李方德说
“您家庭院深广,房屋众多,连仆人的居所都打造的不显贫贱,红砖白瓦好生气派”
“道长说笑了,斯是陋室”
李方德已经准备进门了,听到身后墨安这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对答如流。
“您太过谦虚了,但看起来仆人的房间从外形上看几乎一模一样,该如何分辨呢?”
别说李方德了,满山河对于墨安的问题也有些不明就里
“墨安,你问这干啥,仆人的房间干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查仆人”
“哥哥,随口问问,这是他的习惯”
苏念示意满山河闭嘴,这次两人倒是和谐,满山河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道长想问便问,仆人的居所一模一样倒也不假,这样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也表示每个人都平等无偏。刚开始有些人还走错过屋子呢,不过日子长了,下人们就能分辨出来了”
“那你们如何分辨呢?”
“我?我不需分辨,家内仆人的事有夫人和管家,我从不过问…”
说完,李方德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道长…慢走”
李方德盯着三人远去背影,眼神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