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这个词总给人感觉有些酸楚,可能将满怀希望的时光抖落成尘埃,也可能会使那句有缘再见的郑重告别沉淀成一场放过自己的慢慢释怀。
等待之所以酸楚,也许是因为年岁漫长煎熬,也许是因为来到你身边的路艰险万阻,也许是因为承诺给你的那个人迷失在漫漫人海。
不过如果一个人满怀信心的等待,一个人不畏艰难的赶来,那么等待也就不那么让人讨厌了,等待的时间越长,反而觉得相见的日子就越幸福。
“我又一次找到你了,让我们再次相爱”
这条仿佛原地踏步的小巷终于被二人摆脱,迎面便是宽阔的集市大街,雨后的集市分外热闹一些,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熙熙攘攘之间,有人挑担,有人吃酒,叫卖声,嬉闹声,锅铲碰撞声,不绝于耳。
“哥哥,这集市好不热闹”
黑衣少年看着熙攘的人群。
“嗯,大雨过后做生意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公子,买些菜吧,都是上好的纯绿色蔬菜,没有任何添加剂”
一个满头银发身穿素衣的老妇人举起一把叶子有些枯黄的菜对墨安说
“阿婆,你又出来卖菜了,虎目知道么?”
墨安蹲下身子,关切的问着老妇人。一旁的黑衣少年垂下眼皮淡淡的扫了一眼卖菜的老妇人,老妇人抬头看了一下他,眼神中微微有些惊讶,又低下头,择着筐里的菜,慢吞吞的回答到
“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名字?”
“是我啊,至安观的墨安,您又不记得我了?”
“墨安?我只知道墨汁和墨水,墨安是什么?”
老妇人一脸疑惑的问着。
“……”
听到老妇人这样说一旁站立的黑衣少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问到
“哥哥,这人你认得?”
墨安很感谢他的及时提问,化解了他和老妇人这段尴尬的对话。
“嗯,这是虎目娘”
虎目娘年轻的时候就以卖菜为生,年纪大了以后,耳朵不怎么能听见,脑子也不太好使了,经常健忘,但还是想着出来卖菜帮儿子赚钱,上次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他把老妇人送回的家。
“公子,你买一把菜吧,新鲜着呢”
老妇人又一次推荐着那些已经半黄的菜,语气有些不自然。
墨安低头看了看虎目娘满满一筐的菜,菜叶子都已经黄了,而且有些径部都已经微微发烂,心想这菜卖给旁人一定是卖不出去的,卖不完她也是一定不会走的。
“阿婆,这些菜我都买了,然后送你回家好么?”
听到有人要把自己的菜全都买下来而且还主动送自己回家,虎目娘脸上泛起了笑,随即又低头像是在思考的什么答到
“好吧。”
墨安说完,看了看身旁的黑衣少年,毕竟要请人家吃饭的,自己倒是吃什么都行,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黑衣少年好像读懂了墨安的眼神,笑着说
“哥哥买的,我都会吃”
墨安有些感激又有些感动。
两个人买下了这筐菜,墨安想着先送虎目娘回家,但是也不能把菜就放这,于是想把菜筐背起来,刚想伸手,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那只手冰凉如玉,没有丝毫温度
“我来背吧,哥哥你带路”
黑衣少年把筐背在自己肩上,墨安扶着虎目娘,一前一后的走着
“小公子你今年多大了?”
刚走出一段路,虎目娘看着背着筐的黑衣少年背影问到
“今年二十有一”
墨安心想二十一的话比自己小上一岁,那确实应该叫自己哥哥。
“正值好年纪,娶妻了么?”
“嗯,家里妻子貌美”
“不瞒你说,刚刚阿婆给你算了一卦”
墨安一脸惊讶,只知道虎目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不知为何屈身下嫁给身为菜农的虎目爹,种菜的手艺倒是城中一绝,有传说冬日里万物沉寂的时候,她也能种出绿油油,水灵灵的菜,更有传闻她卖的菜上架不到一分钟就会被抢光。当然了,墨安来此城中的时间并不长,这些都是他在茶余饭后听得的,可是从没人听说她会占卜之术啊!
黑衣少年笑到
“哦?那卦上怎么说?愿闻其详”
虎目娘沉默了半顷,开口到
“公子与妻本是天造地设,但好事多磨,寻寻觅觅,我说的可对?”
黑衣少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也没有回答她,爽朗的笑到
“哈哈哈,您继续说”
“如此往复,好长的年岁,但好在你们二人命格上佳,彼此又相互惦念,如此波折,最后也会结局圆满”
这些话给墨安听的一愣,其他的话他倒是无从证实,但寻寻觅觅这个说的是正确的,此人来此就是为了寻妻。虎目娘还是那个既耳背有时候连家都会忘记在哪了的健忘老妇人么?这是突然怎么了,说话时候的语气一反常态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莫不是被什么附体了么?他一直扶着虎目娘可以确定她没有被什么侵入体内,今天的事情真的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结局圆满,借您吉言”
黑衣少年爽朗的大笑,一脸开心的样子。
“阿婆,他的妻子走丢了,现在还没有回家,您知道她在哪么?”
“妻子?你娶妻了么,你不是一个道士么,怎么娶妻?”
虎目娘恢复了往常的语气,一脸疑问的问墨安。
“不是不是,我是说他”
墨安赶忙摆了摆手,纠正到
“塔啊,城中好几座塔呢,你说的是哪座?”
虎目娘一脸认真的问。
“……”
“哈哈哈哈哈”
黑衣少年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墨安又好气又好笑,大娘你这是看人唱戏曲啊,为什么和他对话的时候不聋不傻,谈吐文雅,到我这每次都是一串反问,而且和我探讨的也不是一个问题啊。
“哥哥,我们快到了么?”
“嗯,快了,前方不远便是了”
墨安真的很感谢他,每次都会在关键的时候缓解自己和虎目娘之间看似是对话但又不是对话的对话。
前方不远处的茅草房便是虎目娘的家了,墨安注意到院落里散落着几张冥纸,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不过他也没有多言,馋着虎目娘进入屋子,黑衣少年把筐卸在院外也走进来。
虎目家住的房子是用茅草和砖瓦堆砌而成的,勉勉强强可以遮风避雨,室内环境简陋杂乱,家具破败,尽落灰尘,墙角也生了好些蜘蛛网,内屋不知点燃了什么透过门帘泛出微微红光。黑衣少年扫了一眼内屋的红色光亮,又看看眼前的这个银发老人,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阿婆,虎目哥多久没来看您了?”
墨安环顾了一下屋内的环境,关切的问到。
“我到了家,谢谢你们啊,请你们走吧”
虎目娘低头沉默了半刻,没有回答墨安的问题,而是下起逐客令。
墨安心里明白了,虎目爹去世的早,虎目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虎目拉扯大,都盼望着养儿能防老,但看来事不如愿啊。
“我回来了!”
此刻,一个空洞,粗犷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虎目娘瞳孔微微放大,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
“走啊,你回来干什么?”
虎目娘歇斯底里的喊到,院外的人微微一愣,不明就里,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伴随着声音的叫喊就要走到屋内,刚要推开门进屋,虎目娘赶紧迎过去,推着虎目往外走
“走吧,快走,那个人你惹不起的”
虎子有些不屑,普天之下我难道还怕过谁么?惹不起?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正想着,他反手抓住往外推自己的那双手恶狠狠的说
“老太婆,别管我,就是天皇老子来了能奈我何?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别拦着我。”
“别进来啊,快走吧”
虎目娘一边哭一边想拉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屋里是谁啊,在我家干啥啊”
他掀开帘子冲着眼前的人喊了一句,墨安和黑衣少年静静的站着,不动声色。来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皮肤黝黑,脸颊消瘦,双睛泛红,目光有些呆滞,眼眶周围泛着黑色,眉眼和虎目娘很是相似。墨安打量着来人,自己来到此处之后,从没见过这个人,但看眉眼和虎目娘如此相似,应该是虎目没错,不过,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没有丝毫人的气息呢?肩上的两盏明火尽然熄灭,油尽灯枯,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啊!
人的双肩上各有一盏灯,这个灯代表着我们尚好的活在人世,灯火随着人的生命体征变化而变化,正值青年的时候,肩上的灯火明又亮,而人到暮年或生命垂危的时候肩上的灯火便就微又暗了,如果人去世了,灯火自然就会熄灭。道理也同鬼界的源火有点类似。普通的鬼看到人肩上的两盏灯亮着就知道这个是人,与自己有异,若是看到这个人的灯快熄了或者很弱的话便会趁机上这个人的身,来到达自己的目的,善鬼便罢,无非是想借人身与他人语,但恶鬼就会加害于人。
人们总说如果是半夜的时候走在深山老林里,听到身后有人喊你的名字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回头,因为你一回头嘴里呼出的阳气就会暂时吹弱肩上的灯火,给了想上人身的鬼可趁之机。这也是一些级别比较低的鬼想上人身最常见和普遍的方法。
当然了,身为普通人的我们,是看不到这两盏灯的。
虎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墨安问到
“你谁啊?来老子家干啥”
未等墨安回答,下一秒虎目目光扫到他身边的黑衣少年时,双腿颤抖,嘴唇发紫,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结结巴巴的指着黑衣少年说到
“你…你…我的妈呀”
然后拔腿就往外跑,见到虎目如此,墨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虎目看起来很怕黑衣少年,他为什么这么畏惧他?来不及多想,墨安不能让虎目逃走,立刻也追了出去,刚刚跑出两步,虎目娘一下子跪倒在墨安面前,抓住他的大腿苦哭哀求
“放过他,放过他吧,求求,求求你们了。”
墨安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虎目娘,头发花白,脸色黯淡无光,满脸皱纹,脸上还挂着泪痕。
“阿婆,你起来吧。”
墨安没有在追出去,他伸手抓住虎目娘的胳膊,搀扶着她坐了下来。
“能帮我倒一口水么?”
虎目娘虚弱的开口,看着桌子上的茶具。
墨安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壶,这套茶具很是精致,与屋子内的环境格格不入,看起来像白瓷的茶壶拿到手里质感好像又有些不一样,里面有水,又拿起旁边的茶杯给虎目娘倒了杯水,黑衣少年也坐下来,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墨安,墨安也给他倒了一杯,三人坐定
“虎目爹在虎目三岁那年有一日上山种田,突然就倒下了,再也没醒过来,我舍不得他走啊,我好爱他啊,但是这个负心汉还是就这样撇下我和刚刚满三岁的虎目,撒手走了”
虎目娘一脸认真的注视着眼前的白瓷茶杯,平静的开口。正准备捧起杯喝水的墨安发觉黑衣少年正在看自己,和他对视了一眼,黑衣少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喝水,墨安随即放下了水杯,安静的听虎子娘说着。
“剩下我们娘俩啊,相依为命,小时候的虎目乖的很,很少哭闹,我去街上卖菜,他就一直陪着我,不过他特别讨厌邻居家的小孩说他没有爸爸这件事,每次都会用拳头揍他们,那些小孩子就再也不敢说了,每次看到我们娘俩都绕着走。
虎目娘的脸上的表情竟有一些自豪骄傲。
“我卖菜赚钱养他,给他吃好的,穿好的,一切都给他我能给的最好,除了虎目爹他就是我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啊,他就是我的命啊。”
“阿婆,你……”
墨安想打断她的话,黑衣少年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后来啊,虎目一点点长大了,这孩子没有什么别的缺点,就是喜欢赌点小钱,虎目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也没有别的喜好,我当然要依着他,你说我错了么,错了么?”
虎子娘突然提高了声调,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浑浊的眼神聚起了光,质问着面前的两个人
“偶尔赌钱是没什么错,但是嗜赌成性,变卖家财,终归是不对的,而且虎目娘你老实告诉我,虎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刚刚看到的那个人躯体完好,魂躯一体,但是墨安知道虎目已经死了,一定是有人有了什么方法帮助他魂回死躯,而且目前来看虎子的七魄应该只归了两魄,若七魄三魂全部归位,虎目则可还阳。此法应正在炼制当中,而且此法需要拿纯阳的东西来献祭,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虎目呢,又是拿什么东西来献祭的呢。帮助他的那个人,应该法力高强,修炼多年。此举此法属于逆天改命,即使成功了,施法者也是要付出尤其沉重的代价。
墨安尚且不知道虎目娘知不知道此事,若是突然告诉他爱子其实已死,她看到的不过只是是一具行尸,恐怕眼前这个满脸沧桑,视子如命的老妇人是承受不住的。
“怎么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好好的么?”
虎目娘语气一如往常,反问墨安。
“他要喝你的血,你也给了他啊”
没等墨安回答,黑衣少年端详着自己手里的白瓷茶杯,冷冷的开口。
“血,什么血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儿可怜啊我的儿啊”
虎目娘听到黑衣少年的话,浑身一激灵,有些慌张,身体开始抖了起来,接着吧嗒吧嗒的流起了眼泪。
“看起来你自己的还有点不够呢。”
和黑衣少年相识的时间不到一天,还是第一次从这个一直对着自己笑意盈盈的少年脸上看到冷漠。等等,喝血?喝血?墨安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有些惊恐的看着虎目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