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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众生皆苦谁逃得过 卸了鳞片鱼儿疼痛

出院前一天,新来了一个病人,午休时间,病房本是安安静静的,突然一阵吵闹声,闻声探头一看,一三十来岁的女子,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坐在推车上,大声嚷嚷:我想死,我想死。过一会,又对路过的老妇人说:老人婆,你要对我娃娃好,我一儿一女,都留着你们的血;一会,又大声唱起歌来,说:我好开心好开心;一会,又大哭起来,吼道:我有老公的,我有老公的,为啥子老公要和我离婚……如此反复在外面折腾好久。

快晚饭时,被隔壁一女子声音惊到,她正在大声呵斥病床上的父亲,言语激烈,言辞歹毒,我们推测应是儿媳吧,其实女儿又为啥没可能。

有天,路过通道,一病房门口站了七八个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个个哭红了眼,我的心又一梗,这事世间件除了苦还有什么?

以前觉得人力可以改变太多,越长大越明白,无能为力的时候太多,至亲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无法搭把手;没参与过的生活,却要承担它所有的坏结果;无法得到的不能释怀的,堆积来高如山深如海;心里承载的悲伤与日俱增与时剧增与秒剧增,却嗅不到一丝会改变的可能…太多太多的一切,无不在向世人昭示,快乐是瞬间,苦是恒久,穷尽一生的力气追求瞬间的欢愉,哪会值?

众生皆苦,人人都苦。

生活苦,生儿育女苦,生来病死苦。

这段时间,林一飞的生病不断,余晖天天待医院。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界,虽晚没有那么累,但是精神时刻都是恍惚的。

思绪飘忽不定,情绪肆意纷飞。

陪伴的时间,余晖拥有很多放空的时候。

余晖总是想起那个鱼儿的故事。她是存在于记忆里,一个久远的梦。像是自己的镜像,又像是真实的自己,或者是平行空间里另外的一种生活。

深冬的白镇,笼罩着浓郁的大雾,密不透风的雾,雾是孔雀羽毛味的。

如果你在这个季节走进白镇,不会了解这里,需要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各自来一趟,方能一窥其真实全貌。

白镇有四个村落,沙村,梨核村,向阳村,木子村。白镇人数最多的小村,叫木子村。村右侧是不大的青木河,后面枕着大山,山前的河,十米见宽。山叫无根山,横亘于盆地西部,蔓延几十公里。

鱼儿家在村口第一家,草屋墙下一排木槿,卧室窗下一排忘忧草。忘忧草一般叫做黄花,清晨露气升腾时,摘下,晾晒在竹筛里,黄花酸菜汤是家常小菜。这个时节,木槿只剩叶子,没有开花。

鱼儿住在大伯家,住了十几年,大伯家也勉强可以叫做鱼儿家。虽说是住,但生活开销是奶奶负责,大伯一家在前房,她和奶奶住在大院后院离猪圈不远的土胚房里,一共三间,中间是厨房,右侧是卧室,左侧是草屋。草屋堆满柴禾,笋壳、豆杆子、麦草、干谷草、菜柑子,收拾得整整洁洁的,随时进去都能闻到自然干掉的植物香。麦草一般不太舍得烧,得留着捡房子时,用来替换旧顶,盖房子。鱼儿喜欢烧菜杆子,一进灶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有红薯时,会烤个红薯,春节包的粽子没吃饭,烤一只粽子。烤好后,从火里扒拉出来,拍掉表面的灰,剥开粽叶,脆香的皮有些晶莹,咸麻红豆口味的粽子,这样吃才对味。虽是三间破旧房,于住在里面爱着她的人来说,怎么都是天堂。

村边兴起一家养牛场,牛多大量需要牛草。奶奶顶着酷暑,去河边沟边割牛草,5元一背,这样一背一背背出鱼儿的学费,生活费几个儿子每人每月50,20斤米,菜蔬自己种,鸡蛋自己鸡会下。清贫也乐得怡然的生活,像夏日黄昏停驻荷塘边干枝上的黄蜻蜓。

偶尔从猪圈飘来气味,像一剂清醒液,冷不丁注入祖孙的生活,提醒着,所谓平静的日子只是因为污浊被暂时掩盖了而已。

1989年的冬天,白镇破天荒的下了一场大雪。雪遮盖住一切,从村落旁的大数到青木河上的5座石板桥,再到视野可及所有的山,皆是白茫茫一片,天地一夜之间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白便是一切,哪怕是凌寒飞过的一只小鸟,也是赘笔。

冬日活路本就较少,雪的缘故,这个冬天大家各自守在家中,向火度日。奶奶每日都会在灶上的壶里,煮一壶蒙子茶,下午火堆里烤些红薯土豆,烤物配热茶,雪和冷被隔在一门之外。鱼儿无聊时,拿出奶奶的针线筐,缝缝补补,做些小手工。针线筐是个丰富的世界,顶针新新旧旧四五只,粗线细线几十卷,蓝色黑色灰色白色各色碎步层层叠叠成了筐里的小山,纽扣有从旧衣取下的,有赶集买的,剪刀和针是奶奶的宝贝,剪刀手握处,缝裹着一层布,免得磨手。那时针线活多,鞋子自己做,衬衣自己做,家里的笋壳锅盖都自己做,保护手定定重要。鱼儿喜欢针线活,但总做不好,缝针处总被笑做鸡屁股。

这个大雪的冬天,鱼儿有了新的玩法。用麦秆做船,连接处用针线穿过。麦秆细,中空,选杆粗的,剥掉裹在杆上的干麦叶,齐齐放一排,先做船底,用针线一根接一根穿过,再用剪刀剪成船型,核状,乍开的边缘不好看,也不结实,需得用针锁个边。针再次穿过每一个麦秆,恍如穿过一个窄小充实的时空,这一圈下来,经历了苍老,经历了日出,经历了黄昏,也经历了鸡鸣狗吠,内心充实,挤满愉悦。船篷继续做,并列数根麦秆,针线穿过,锁边,完成半圆形,固定在船底上。鱼儿想做两个人儿坐在船头,一人手持渔网,一人整理着鱼篓,奈何太难,遂放弃。简简单单拼个方板凳立在船头,谁去坐都没关系,谁去坐都行。虽然心里渴望是爷孙俩。鱼儿没有见过爷爷,就像没见过爸爸一样,3个月大时,爸爸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用不见不太妥当,可是独独不见了这三字对鱼儿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冲击力,不会有力过后无尽蔓延的疼痛。不见了,是有余地的词,不见了自然会再次出现,不见了相对应的自然是再见,不见了不是绝对。当词语意义有余地,有少许的转折的空间时,就会带来的期待,然而这种期待有时更是一种折磨。

鱼儿做了36只小船,冬看似越来越深,冷从屋顶从门缝从墙壁上干裂的口里灌进来。外面静如一滩发不起来的死面,隐隐约约能听到脚步声,继而敲门声,不用说,这肯定是计生干部走访独生子女家庭,送新年礼物。礼物有一张挂历,挂历上总是胖嘟嘟小婴孩,笑哈哈的模样,眼睛眯成一条线,或坐在一堆礼物间,或趴在在柔软暖和的婴儿毯上,翘起藕节般的小粗腿,笑得像朵花。礼物还有折叠好用纸团住的毛巾,有时是蓝色的,有时是粉色的,是那种质量好,平时家里舍不得买的那种。新毛巾定然会挂在木质洗脸架的中间,清晨盆的热气起来,全打在毛巾上,阴天时,毛巾颜色是全屋最亮眼的。鱼儿家没有洗脸架,也没有毛巾。

霜打过的青菜尤其甜,鱼儿和奶奶背着背篼去自留地砍青菜。路过尖尖田,见隔壁村的杨四娘蹲在沟边捂着脸哭泣。

天寒地冻,她的手成了通透的红萝卜。

奶奶问,杨四娘,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屋里向火,跑出来干嘛。

杨四娘抽泣不停。

奶奶不忍,继续说道,和我们去菜地走走吧。

杨四娘没有回答,起身跟上来。

霜雪后的青菜尤其清透,每片大叶子都铺满细细碎碎的细雪,叶边挂着不甚坚固的冰凌,脚步稍微重一些,也会被震落。

奶奶麻利砍下几窝大的,鱼儿也麻利地扯下根部的黄叶子,然后抱进背篼。

杨四娘的抽泣停了,突然站住,对奶奶说,三娘,我无路可走。

奶奶放下手里的青菜和弯刀,直起身子,紧紧盯着她。

杨四娘低头看着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说,老杨前天走了,还停在家里的,没下葬。没钱下葬。

鱼儿这一次细细看她,满脸皱纹,经风霜纹路更深,不停劳作,日晒雨淋,纹路愈发黑,劳作人的苦一脸写尽,一生如此。

奶奶扯出腰包,将仅有的50块钱递给了她,先去让他入土为安吧,放着也不是事。

这次没法看清杨四娘的脸,而她身后的桑树,风过的原因,仅存几片老叶前后翻动着,天色幽暗下来,没有云,今晚不定又是一个雪夜。

鱼儿清楚,那50元是奶奶卖鸡蛋卖鹅蛋攒了好久的钱,留着过年用。今年又是一个没有腊肉和新衣的年,也不什么,很多年都是这样。

雪夜有一好,被窝里越睡越暖和。

冬天过了大半,麦秆船有了87条,齐齐整整摆在草屋的黄桶盖上,睡前鱼儿会去数一次,醒来第一时间继续数一遍,有时半夜惊醒时,也会走去数数。晚上时,鱼儿自然将脚步放轻,慢慢移到桶前。这么多船,算是一只船队了吧,数量再增加,一定可以自由,要去哪里便去哪里。有一只船放歪了,鱼儿踮起脚打算摆正它,没站稳,脚一滑,按翻了黄桶盖,整个人歪进桶里。桶深,桶底散满杂物,碎纸旧衣,鱼儿觉得屁股咯得慌,挪开屁股一看,是竹制麻将,勾起好奇心,开始翻起来。几袋气球,两本掉了封面的书,一本密密匝匝写满字的笔记本,笔记本下面藏着一本封面完好无损的书。翻开书,时间的味道凝固已久,猛得劈头盖脸打过来,鱼儿冷不丁打了冷战。发黄的纸张上,全是小段小段的文字。小学快毕业的鱼儿,上面的字都能懂,深意在年长后才会明白,或许终生直到老去也不会明白。

其中一段。冬日冷香成萤火虫。

摘腊梅花3钱,洗净,晒开,经七日露水滋润,再风干七日,然后浸泡在酒里又七日,埋在地下一冬,开春时挖出,用竹枝蘸,点在蚊帐上,有月亮的夜晚,蚊帐便会群星涌动,胜过繁星。

万事万物,因为相信,它们才存在。

鱼儿随着泛黄的书页,继续前行。

木窗外有光流进来,天亮了。隐隐约约能听到鸟叫,一阵孩童的喧哗声,远远近近,断断续续传过来。推开门,径直到了村落里最大的晒坝上,十几小孩子在坝上学小鸟飞,鱼儿晃了下神,自己早已置身嬉戏声中。坝边的稻草堆上坐着几个大一些的男孩子,用手比成枪的样子,biang一声,他指向谁,坝上的那只鸟儿便会倒地成为他的猎物,然后被他带到草堆后面。鱼儿不幸被命中,倒地哎哟一声,然后被那个猎手拉到草垛后面。鱼儿不爱这游戏,至始至终不爱,但不想没有朋友,不想成为独一,不想成为特例,不想不一样,不想只身抵抗孩子圈的权威。当被拉到草垛后面,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下意识想逃。逃不掉。鱼儿哭了。身下的稻草干燥无比,触到皮肤,生疼难捱。那刻她以为永生都忘不了那张脸,布满痘痘,那男性的气息,雄性荷尔蒙,像腐烂的苍蝇,令人作呕。迫切需要一场大雨,一条清澈的大河,一场沙暴,来冲刷来掩盖这一切。

不会忘的事情,往往容易忘。鱼儿早忘了这一切,只是那以后,她疯狂地爱上河水晃动着水草时的腥味。

一切如常,没有变化,又在变化。

鱼儿把书和笔记本收起来,回到房间,继续无梦到天明。早饭奶奶捏了个饭团,盖在碗柜里,便出门了。鱼儿醒来全身疼痛,像被人卸了鳞鱼,痛扯着经。吃了饭团,鱼儿坐在门槛上,静静看着雪化。

谁不是一只鱼儿?我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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