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挨到，他已闪到了门外，仰着头笑了几声走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血气上逆，赶忙用手抓着床沿，“哇”地吐出一口血。吐完，方觉得呼吸顺畅了。
一个姑娘忙抽出丝绢给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又拿湿的毛巾给我擦了擦手和脸，另外一个姑娘端起地上的盆出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我没吐在地上，那盆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给我擦嘴角的姑娘心疼道：“莫姑娘，得亏是吐出来了，吐出来就好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她扶着我躺下，给我掖掖被角，柔柔地跟我说道：“昨晚听到你屋里的响声后，尊主第一个冲了进来，给姑娘把了脉，方知姑娘来了葵水。”
因着姑娘近半月郁结五内，伤及肺腑，血海虚空，才致昏厥。尊主未言明，惹了姑娘生气，为的是让姑娘吐出瘀血。”
我想起方才种种，顿觉一股子暖意涌进心窝。
自娘亲离开后，我已没了活下去的心，昨晚甘愿被带走，也是为了替娘亲出口气，但是此时，我突然想活下去了。
人间尚有春色在，落叶归根又生发。
我呆了一呆，猛地又想起“葵水”二字，脸皮儿连着耳朵一阵火辣辣的。
娘亲与我说过这种事，她说女孩子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葵水至，也就开花了。
我虽明白一些道理，却并不太知晓这后续是怎么个做法，况且被个男子看到，这脸实在是丢大发了。
刚才的姑娘见我如此，笑道：“莫姑娘，且莫多想，尊主擅医、毒，这些书中皆有记载。”
我听了此话，脸上的热度才稍稍有些退却。
她与蒼月皆知晓我的名字，这并不奇怪，只是我不想去探究深层的原因罢了。
此刻，我方正经打量起这姑娘来。
看模样，比我大个三四岁，身量纤细修长，姿态曼妙，一身红衣灿若晚霞，头发绾成飞天髻，剩下的垂于脑后，在尾梢束了根红色的丝带。
额间梅花灼灼，肤如凝脂，眉似春柳，眼含清泉，一抹玉山悬，唇红点点。
真是：兰有秀兮菊有芳，桃夭夭兮梅含霜，芙蓉醉卧酡颜俏，海棠睡去袅袅香。
如斯美人，着实赏心悦目，更难得的是性子也是少见的温柔。
我朝她甜甜一笑，真切问道：“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和其他姐姐的名字呢。”
她笑靥如花，答道：“我是木若，比你虚长几岁，如若你不嫌弃，可以唤我‘木若姐姐’。”
我顿时心里甜甜的，软软糯糯喊了声“木若姐姐”。
她笑笑，又招呼了其他几位姑娘，众人一一与我见了礼。
划拉算盘的那个姑娘名唤“榶萸”，左眼尾有一颗泪痣，美颜不可方物。
给蒼月递丝绢的那个姑娘眉间一点朱砂，名唤“丹茱”，端的是清丽无双。
端盆子的姑娘一双桃花目，顾盼生辉，唤作“隰荷”。
此外还有“菱芨”、“霜蒲”、“芙苏”等。
我与她们一一回了礼，相谈甚欢。
木若姐姐跟我细细说了“葵水”之事，又再三交代了女儿家这期间的禁忌事项以及某物的用法。我少不得要一一记下，只觉得有些头疼。
要不要借此机会打探些蒼月的事情呢？
我拉拉她的衣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笑问道：“木若姐姐，蒼月芳龄几何？一直都戴着斗笠吗？”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戳戳我的脸，说道：“你呀，可真真是让人又气又笑的活宝，难怪尊主这么宠你！”
你可知，他昨夜守了你一晚上，还不时用真气暖着你的肚子。我从小跟在他身边的情谊也不及他对你的半分，倒要让我伤心死了！”
说完，她拿一方丝绢假装要去拭泪。
我本来急了，见此情景，笑得肚子又疼了起来。
她急忙给我揉了揉，又让隰荷姐姐给我盛了碗姜糖水，喂我喝了下去，辣的我出了一脑门子汗。
她一边给我擦着汗，一边笑道：“这下可该乖了！因着现在不适宜用药，尊主准备后续给你调养身子，你这次就权当试药了。”
我的舌头烧灼的疼，感觉鼻腔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煮沸的。
想着后续还要吃药，我的眉头就拧成了一团麻花。
我以前野惯了，下着大雨跟狗蛋他们一起去草丛里捉青蛙，或者刚下过雪，拿把弹弓到林子里去打野兔，掏鸟窝的事儿更是没少干。
因此，我这身体虽长得跟断了的门板似的，脸又糙又黄，却几乎没生过病。
娘亲每次看到我跟用泥块捏成的土脸时，都是哭笑不得，然后把我从头到脚洗个四五遍。
此刻，我呼着热气，说不出话，只拿眼睛瞅着木若姐姐。
她了然道：“尊主年龄约莫比我长一二岁。不瞒你说，我从来没见过尊主的真容。”
我很是吃惊，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太丑或者太美。
我观蒼月通体的气派，初见时一副“莫挨本尊”的盛气凌人状，后来又是毒舌傲娇的样子，丝毫没看出来低入尘埃的卑微之态，况且他很是嫌弃我的长相，如此说来，就是他太美了。
于理，这个结论未经考证；于情，我很不想承认。
我会如此判断，只因跟我一起拜过把子的孩子里有个名唤“布谷”的女孩儿，脸上有几颗痣，总是怕被嘲笑，不敢跟我们一起玩耍。
有一次她又偷偷躲在树后抹眼泪儿，“萝卜”就走到她跟前，拍拍她的肩膀说：“布（不）谷（哭）布（不）谷（哭）。”
“萝卜”他从小吐字不清楚，然而小姑娘听懂了，笑了起来，从此就跟我们玩到了一处，外号就是“布谷”。
等瞅着机会，我一定要摘了他的斗笠。
我脑子里快速闪过各种损招，想着想着，就又犯起困来。
木若姐姐把我捂严实了点，说道：“你再睡半个时辰，然后我来喊你吃饭。”
我“嗯”了一声，看着一众姐姐走了出去，关上了门，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