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打开来，是一副画，手笔稚嫩，用的水彩笔。
蓝天白云，穿裙子的长头发姑娘，捧一束花，花朵是七彩的，咧着嘴巴笑。
苏墨学着画中的样子，笑。旁边的字迹也歪歪斜斜，希望苏墨姐姐越来越美。
还有一页薄薄的信纸，依旧是稚嫩的字。
苏墨姐姐：
展信开心！（后面加了一个笑脸）
是小孙哥哥教我写的这封信，他说我长大了，念三年级了，应该自己写信给你。
苏墨姐姐你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小孙哥哥说你很忙，所以没有时间，可是我很想苏墨姐姐，小孙哥哥不准我想。
学校的合欢树开花了，树好高，我看不够，只好在地上捡了很多花，可是放在口袋里，都变了颜色，校服口袋也黑了，被小孙哥哥揍了一顿，不过小孙哥哥帮我洗干净了，还是好白。
我期中考试语文考了98分，数学考了90分，可是小孙哥哥语文数学都考了100分，他好厉害，我也要像他一样。
美术老师要我们画最爱的人，我最爱的人是苏墨姐姐，老师说我画的很好，可是作业本被老师收走了，我只好重新画了一张，姐姐你喜欢么？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不要告诉小孙哥哥，他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妞妞笔
短短的几段话，苏墨看了一遍，又从头看了一次，眼泪终于滴落下来，瞬间就在粗糙的纸上晕开一大片，赶紧抽了纸巾去按，不敢用力擦，怕一不小心，薄薄的纸就会撕裂。
苏墨仔细叠了信纸，又重新看了一次旁边的画，最后小心的抚平夹在日记本间。
“好快啊，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苏墨看着桌上的日历轻叹了一句。
苏墨在周五晚上飞了成都，当晚出去购物，买了大量的食物文具玩具，次日大早，坐早班车去了北川。
车窗外是绵延的风景，越到后面越显得偏僻荒凉，下车后再换乘人力车，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眼前的房子和两年前并没有多大改变，门前的树好像长高了很多，大铁门有些许斑驳的锈迹。苏墨背了巨大的双肩包，手上还提了两个大行李袋，像是长途跋涉，终于归家的旅人。
推门进去，院子里有玩耍的小孩子，看到苏墨停下的吵闹，齐齐转头看过来。
终于，大一点的孩子突然喊了一身苏墨姐姐，放下手中的皮球，就奔了过来，余下的孩子听到叫声，也欢呼雀跃的跑了过来，瞬间苏墨就被大大小小的孩子围住了。
苏墨卸了行李，蹲下来，抱住了其中一个小女孩，摸她的头发，“小梅，姐姐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啊？”小姑娘才六岁，奶声奶气的点头说乖。
又捏了大胖小子的脸，“小胖，说，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欺负人？”小胖子扭了扭脸，“我才没有欺负人。”
一个个问下来，孩子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有中年女人闻声找了过来，远远看见被围在中间的苏墨，仔细看了下，才快走了几步，走近了喊，“墨墨，怎么是你？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苏墨起身，手上还抱着小梅，对着中年女人笑，“秀姨，我想孩子们了，就过来看看，而且我也很想你。”
秀姨笑，伸手抱了小姑娘，放下来轻声嘱咐她们自己去玩，又起身面对着苏墨，“进去坐吧。”
苏墨回头招呼一声，和秀姨一起拿了包包，孩子们都跟在身后往屋子里走。
打开行李包，分了零食文具给孩子们，有了吃的玩的，大家都好不开心，拿了东西说谢谢，就纷纷回了自己房间。
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苏墨才问，“秀姨，妞妞和小孙呢？怎么没有看到他们俩。”
“妞妞在后院看书画画呢，小孙出去帮李伯做事去了，晚点就回来。”
“那我去后院看看妞妞，秀姨你忙你的，我对这都熟悉，你不用管我了，不过晚上我得在这里蹭饭吃了。”苏墨听了捶了捶右腿，慢慢从地上起来。
“你去吧，我去收拾收拾房间，你晚上就睡这吧。”秀姨慈祥的笑。
苏墨去挽秀姨的胳膊，撒娇，“我晚上和您睡，您不准嫌弃我。”
“傻孩子，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去吧，去看看妞妞，她越来越乖了。我去收拾去。”秀姨亲昵的拍苏墨的手背。
“嗯嗯。”苏墨忙不迭的点头，又翻了包拿出一样东西。
进了后院就看见扎了小马尾的小姑娘，趴在石桌上专注的写写画画。
苏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手背在身后，走近了才啧啧嘴，“哎呦，这是谁家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啊，画儿画的这么好。”
小姑娘抬头看到苏墨，眼睛亮了一下，一张脸丢了画笔跳起来，叫着苏墨姐姐就抱住了苏墨，一张脸写满喜悦。
苏墨自身后伸出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小姑娘尖叫一声，抓了苏墨手上的娃娃，大大的米琪，软乎乎的，小姑娘抱在手里亲了一口。苏墨笑，“喜欢吧。”
妞妞使劲点头，苏墨姐姐你真好。又惊奇，“姐姐你怎么来了？”
“有个小姑娘给我写信，说很想我，我就想看看是哪个小美妞，画儿画的那么好。”苏墨刮了妞妞的鼻子。
妞妞又连人带娃娃扑上来，眼睛里有泪光，“姐姐你真好。”
苏墨擦了妞妞的泪水，低声哄，“妞妞乖，不哭啊，我们来看看妞妞画了什么。”
妞妞破涕为笑，喜滋滋的和苏墨讲自己的新画作。
晚上吃饭自然被小朋友围了起来，工作人员细心劝了很久，大家才坐回自己的位置，抱着碗，眼睛还是忍不住朝着苏墨看。
秀姨叹气，“孩子们也很辛苦，很难得有外人来，偶尔来一个大家就要兴奋很久，更何况是你。”
苏墨放了筷子，“我知道，这样的一方小院子，其实禁锢了孩子们的自由，幸好还有你，你给他们的关爱，才让他们不至于太多孤单。”
“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孩子们需要的，我万万是给不了的，我只能尽可能给他们创造一份好一点的环境，孩子们慢慢大了，可以去学校念书了，也解决了很多问题。”秀姨给苏墨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你好像又瘦了。”
苏墨笑，“没有瘦，这几年体重一直没有变化。”还是端了碗扒拉了一口菜。手机却响了。
苏墨接起来，是路绍轩，他似乎情绪不好，说了声喂就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苏墨，你能不能陪我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可能陪不了，我不在长宁。”苏墨喂半天等来这一句话，一时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在长宁？你去哪里了？”路绍轩急促的问。
“这个好像对你来说不重要吧，我去哪里也要向你报备么？”苏墨不知道为什么，态度不好。
“我只是问问。”路绍轩声音失落。“你不在长宁就算了。”
苏墨又有些不忍心，“我今天来了北川，是真的不在长宁，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叫阿胜他们陪陪你啊。”不是还有什么小离么？苏墨心想，那姑娘貌似也不错，身材相貌都好，秀色可餐，陪你吃饭应该可以让人胃口大开。
“北川？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出公差？”路绍轩拧眉。
“没有，自己有点事情。你还有事么？”苏墨看了看无数看过来的目光，压低了声音。
“没有了。那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对秀姨吐舌头笑，继续吃饭。
又想起什么似的，“秀姨，这些孩子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受到。”苏墨压了到嘴边的词，“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秀姨看了看苏墨，不说话，伸手把刘海捋到耳后。
苏墨知道秀姨是顾虑孩子都在，也噤了声，低头吃饭。
晚上哄了孩子一个个睡下，妞妞抱着苏墨不撒手，非得要陪苏墨一起睡。可是看着其他的小孩子羡慕的眼神，苏墨还是恨了心，把米琪推到妞妞怀里，“妞妞最乖，明天早晨姐姐亲自喊你起床，今晚米琪陪妞妞睡。”小姑娘眼睛转了两圈，又有了细细的泪花，最后还是瘪了嘴，眨巴两下眼睛乖乖的躺了下去。
出了门，没有回房间，慢慢的跺回院子里。庭前有秋千，坐上去有微微的凉意，苏墨双手抱了胳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皎洁，几近满圆。最近到处都是三周年的消息，来汶川的人络绎不绝，媒体扛着摄像机，拍三年后的照片，重新修复的山河房屋，重新洋溢了笑容的脸。
坐大巴过来，一路都是外乡游客，不知道抱了什么样的心理，旅游亦或是缅怀。
却没有人注意到，小镇上，这一个无人知晓的孤儿院。亦没有人，真正能够帮助这些孩子。没有媒体没有救助者，政府的拨款层层发放下来，所剩无几。
如若不是偶然，自己大概也不会知道。
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轻微的咔嚓，是踩了地上树叶的声音。
苏墨猛地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