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骑在他那匹花斑马上,手提金刀飞奔过君都城的振武门,他的身后是林松和韩家兄弟以及百余名护卫,踏过皇宫禁军的遗体,身旁掠过的是君都城的断壁残垣,战争的胜利远比战士的牺牲和城市的毁灭重要的多。皇宫门口只有寥寥无几的太监和仆役象征性地拿着武器,见到徐卓的马队,立即丢下武器四散而逃。
头戴雉翎钢盔的侍卫接管了皇宫,身姿挺拔的战士封锁了皇宫的每一道宫门,没有徐卓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徐卓为首,林松和韩家兄弟并排在后,相继走进勤政殿——历代鹰王主持朝政的所在。徐卓等人进入殿内,目光迅速掠过并列两旁的十六根飞鹰铜柱,果见鹰王斜靠在黄金打造的飞鹰椅上,他头枕着椅子的扶手,手里拎着镀金的酒壶,双眼微闭,显然他喝了不止这一壶,旁边的小太监哆哆嗦嗦轻声提醒道:“陛下,他们来了。”
鹰王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说道:“把酒放下,逃命去吧。”小太监赶紧放下摆着酒壶和酒杯的托盘,如释重负般撒腿便跑。三年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见到徐卓的这一刻终于放松,鹰王斜睨着叛将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卓说道:“昏君,你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了吧。”
鹰王不以为然地说道:“听说你是为《鹰王密录》而来。”
徐卓说道:“痛快交了出来,我们会按照优待条件安置鹰王家族。”
鹰王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酒,拍了拍飞鹰椅那黄澄澄的扶手,苦笑道:“鹰王家族?现在还有完整的鹰王家族么?”
徐卓不耐烦地说道:“这不是和你谈条件,而是新王的命令!”
鹰王毫不在乎,说道:“新王,呵,我已是将死之人,还怕违背新王的命令?”
徐卓的金刀挂在马上,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剑指鹰王,怒道:“我可没有兴趣和你兜圈子!”
平时都是自己拿着刀剑吓唬别人,从来没人敢拿剑威胁自己,岂有此理!不过鹰王还是笑着说道:“我就不明白了,破书里写了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冒天下大不韪来造反?”他的笑容是在嘲笑徐卓徒劳无功的失望。当然不能只为了一本书就置苍生于水火,徐卓说道:“谁说我们是为了一本破书?天下百姓……”
他还没说完,鹰王哈哈大笑,旋即说道:“天下百姓?徐卓,你的借口是不是庸俗了点儿?”
四人站在当地,各自盘算着小算盘,韩承宗大声说道:“狗王,别管我们为了什么,快把那本什么密录交出来!否则,爷爷的铜锤砸你个稀巴烂!”他挥了挥两手中的铜锤,咬牙切齿地威胁鹰王。
徐卓强做镇定地做着最后的努力,说道:“若你交出密录,我们在宜苏城给你准备了居所,你和你的家室可以在那里安度余生。”干脆挑明了条件,希望给冥顽的鹰王吃颗定心丸。
鹰王哼了一声,说道:“家室?我现在还有家室么?苏妃已经先于我归天,他的哥哥和弟弟恐怕也已经投降了你们,要不就是战死沙场,我去宜苏城干什么?我已决定无陪伴爱妃,不过去之前,还要看看你们这些叛徒的嘴脸,要不,怎么给我的爱妃将这许多好笑的事情呢,哈哈哈哈……”鹰王的笑声像一条幽长的蟒蛇,钻进个人的心窝,好不难受。
说着,他斟满了四杯酒说道:“诸位爱卿,不如和孤王一起喝一杯,这是孤王登基那年酿的,算起来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今天让你们四个赶上了,有口福啊,这酒到现在都没人尝过。”他举着托盘,手臂颤抖,美酒都从杯中洒了出来,沾湿了红木的托盘。
勤政殿内的空气忽然像凝结了一样,鹰王保持着举托盘的姿势,殿下四人谁也不上去拿酒喝,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哗啦”一声,鹰王将满盘的美酒丢在地板的金砖之上,晶莹透亮的液体从杯中洒在光滑的金砖上,渗进金砖的缝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勤政殿弥漫开来。
韩承宗惜道:“可惜了这点美酒啊。”鹰王忽然怒目圆睁,从飞鹰椅后面抽出一把剑,醉眼惺忪地朝徐卓刺来,嘴里还喃喃说道:“大逆不道的反贼!今天本王殡天也要拉一个垫背的!”。鹰王六岁登基,八岁便跟着帝师苏靖国练习武艺,若不是喝了酒,身手还算可以,可酒精的作用使他步伐踉跄,刺出去的剑摇摇晃晃,像一条脱了水的鱼,用尽力气捕捉那微弱的呼吸,徐卓徒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稍微用力卸了他的宝剑。
鹰王挣脱徐卓,倒退几步,头发恣意散乱在胸前,笑容在他的脸上呈现出狰狞的面目,凶狠和不甘的目光顺着食指游移在四人之间,刚刚喝进去的美酒从嘴角流淌出来,灰色朝服的胸前是一大片漆黑的酒渍,“咕咚”一声,他坐在大殿的台阶上,右手恰好摸到台阶上的一只完好无损的酒瓶,他看着上面飞鹰的釉彩,封泥严严实实地储藏着瓶中的美酒,笑着说道:“是了,就是……它……”
四人只当他是酒后胡言,不及反应过来,鹰王已将一瓶毒酒喝进肚里,这酒毒性极大,顷刻间,就已栽倒在地,一抹诡魅的笑容永远留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年仅三十一岁的鹰王就此殒命。这一幕发生得突然,四人抢上前去时,鹰王的眼睛似乎盯着他们的每一个人,诡异,嘲笑,不甘心都渗透进他最后的表情中,至于那本《鹰王密录》,鹰王没有透露出半点线索。
无可奈何的徐卓大怒,在鹰王的尸身上狠狠地刺出几个血窟窿,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不甘心的他派遣手下所有的侍卫和亲兵,将皇宫翻了个遍,甚至御膳房、浣洗房等不太重要的位置都不放过,最终,众人只找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瓷器字画,古籍善本,根本没有《鹰王密录》的踪影。傍晚,四人在皇宫御花园的夕照亭内集合,韩承宗从御膳房找到一些吃食和美酒,即便君都被围了好几天,皇宫中仍然不缺珍馐美味。他将酒杯一一斟满,说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来来来,一起喝一个!”
闷闷不乐的徐卓独自将一杯酒灌了下去,三年打仗的辛酸,没有找到密录的苦楚,酿成了今天的这杯酒,还能算是美酒么?林松劝道:“密录可以慢慢寻找,徐将军……哦,不,陛下不要太懊恼了。”
陛下?这就是国君了?一切恍如梦境,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没有找到密录,兴奋从何而来?徐卓叹口气,说道:“可能是我命中无此物,哎……”即使夺取了天下,新国君没有丝毫的兴奋。
韩承宗说道:“不就是一本鸟书么,咱们夺了江山,天下的一切不都是你徐卓的?”
徐卓豹眼圆睁,瞪视着他,我是皇帝,九五之尊,你居然敢直呼名讳!他盛气凌人的气场让韩承祖立马意识到弟弟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只一瞬间,徐卓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能和兄弟们同甘共苦的安静国诸侯了,他现在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国君。韩承祖连忙打岔道:“下午我带人搜查东宫,只见到帝师苏靖国一人。”苏靖国位居帝师,是两代国君身边最重要的人,他代表的是苏家的利益,是鹰王的亲信。苏家的势力在昆仑大陆不容小觑,苏妃入宫更是如虎添翼,苏家的壮大不可避免地侵犯到了许多诸侯的利益,所以此次徐卓靖难,像南海和北林这样的大诸侯都纷纷响应,附庸着大诸侯的众多小诸侯更是打算趁机捞一把。徐卓说道:“嗯,苏靖国是两代帝师,三岁的小鹰王也应该在他身边。”他的表情告诉部下,一定要斩草除根。
韩承祖摇头说道:“将军,东宫并没有发现小鹰王。末将赶到的时候,帝师已经喝了毒酒,口吐鲜血,气若游丝,已是无药可救,于是末将赶紧上前问道:‘小鹰王在哪里?’他坐在椅子里,呼吸急促,他说……”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美酒。
徐卓焦急地问道:“他说什么?”
韩承祖放下酒杯,继续说道:“他说小鹰王已被他投入御井,自己饮了毒酒谢罪。”东宫院内有一口深不见底的御井,这是徐卓知道的。
徐卓立即派人打捞小鹰王尸体,等四人随便吃了些东西赶到东宫时,御井周围的亮光超过了东宫的任何一间宫殿,侍卫们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忽听井下一名侍卫叫道:“找着啦!快往上拉!”
徐卓赶忙跑到井口,一名侍卫用力转动着轱辘,慢慢将一个绣满飞鹰的丝绸布包绞了上来,井口的三名侍卫取下绸布包裹,然后再放下绳索去接应井下的侍卫。徐卓拨开众人,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好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由于泡在水里已有一段时间,身体开始浮肿,面部溃破,无法辨认。
小孩戴着祖母绿的八宝帽,穿一身绸缎薄衣,徐卓仔细检查,他的腰间系着小鹰王的金牌,除此以外并无外物,真的是小鹰王?多疑的徐卓盯着湿漉漉的尸体,“不!”,他剑眉倒竖,双腿却无法支撑早已疲惫的身心,怒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林松和韩家兄弟将徐卓劝离东宫,临走时,徐卓像想起了什么,他大踏步走进东宫大殿,金碧辉煌的殿内一切陈设如斯,书桌上的檀香还未燃尽,缕缕青烟从香炉飘出,掀起纱帘,最让徐卓惦念的苏靖国却不见了踪影,寻遍大殿内外,厢房后院,苏靖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徐卓看着韩承祖,用眼神问他:“人呢?”
韩承祖下午搜查时明明看见奄奄一息的帝师就躺在大殿的躺椅之上,他带着徐卓走了过去,然而已经是空空如也,韩承祖不知所措地说道:“或许是……他的人把他……安葬了。”
徐卓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一个巴掌扇在韩承祖的脸上,吼道:“整个皇宫都是我的人,哪儿有他的人?”
韩承宗见哥哥吃了巴掌,也没有好气道:“徐将军,这天下可是我们兄弟给你打下的,不就是一个快死的老头么。”
徐卓怒不可遏,将要拔剑时,林松上前拉开双方,天下未定,便发生了兄弟阋墙,昆仑大陆的各个诸侯国从这个时候就产生了深深的裂痕,林松把个人劝回了各自的居所,对于未来的事情,他真的不想再去思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