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夏纯在原地被姜宣牵扯着。
陈宝走上近前：“夏纯同学……”
夏纯神色凄然，她再没心计也个不是傻瓜，见到姜宣的手段，哪里猜不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一眼扫过陈宝，低头怯声道：“我是自愿的。”
“因为你想做女人？”姜宣点破了夏纯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
夏纯猛然抬头，然后苦笑道，“是了，一定是那个女人告诉你们的，只有她知道。”
“来了一趟鬼界，你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了啊！”姜宣淡然一笑，“你的事都是我用手段骗出来的，没有谁出卖了你。”
“你的意思是黎夏会为我保守秘密？我不信！”
“你还真说对了，她真就帮你保守了秘密，只是我们潜入她的梦里，这才知道了你的事。”
“不可能的，欺负我最狠的就是她。”
夏纯低头喃喃，一脸难以置信。
“你要不信，回去自己问她不就行了？”
“回去？我不回去！”夏纯突然歇斯底里，“我好不容易过上了想过的生活，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
“没有谁不放过你。”
姜宣皱着眉头，语气也变得生硬。
“生活生活，你得活着才有生活！我知道你被人欺负，也没办法反抗，而且始终感觉与世界格格不入，但这并不是你向鬼神出卖自己的理由，我问你，你为了变成女人，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没有代价……他对我很好……”
姜宣听都不想听完，断然否决：“不可能！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所谓免费的东西越是昂贵，我本以为你是用自己的内脏或者阳寿换了这一场孽缘，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没有这么吓人吧，他说是因为同情我……”
“同情？每三年准时同情一个人吗？”
姜宣冷笑不止，当下便将这三年一次的失踪案一五一十告知了夏纯，末了还顺嘴问了一句：“你知道这六个人现在都在哪吗？”
夏纯突然被问有些发懵，还以为姜宣真是在询问她知不知道什么线索，唯唯诺诺说道：“我没有听他说过什么六个人……”
“那六个人都死了。”姜宣突然说道，没有给夏纯任何防备。
“啊！”
夏纯浑身冷汗簌簌直冒，对姜宣这句话吓得不轻，良久才稳定思绪，脸上惊疑不定，她并不怀疑姜宣骗她，可是事情如果真如他所说，那自己岂不……
“所以说，免费的往往是最昂贵的，现在你明白了吧，与鬼神交易可不是什么好事，有可能要搭上小命的。”
姜宣苦口婆心，可夏纯却完全听不进去。
她只是在想着，难道自己真的就不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明明有了点微茫的希望，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却被无情击碎。
现在她又要回到原来那毫无希望的生活中过去了，日复一日被欺负，日复一日被漠视，更让她感到折磨的，是她明明已经变成了女人，现在却要做回男人。
为什么别人就能过的比她好？
为什么别人想要的都能得到？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要求明明不高！
“我该是个女人的！”
夏纯终于崩溃，蹲在地上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我的要求不高！我不奢望理解，不奢望朋友，不奢望爱人，我只是想做自己而已！我不该是个男人的，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连镜子都不敢照，越照我只会越觉得恶心，你行行好，不要管我了好吗？我只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看到夏纯的嚎哭，陈宝默然不语，虽然他与夏纯对生活痛苦的原因不同，但经历却是相似，他又何尝没有过绝望的时候呢？
“你生活的选择权一直都在你的手上！”姜宣眼中凄然。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怎么生怎么死，但能决定自己怎么爱怎么活，
“你对现在的生活绝望，那就去改变，改变自己也好，改变环境也好。现在什么改变不了？性别，相貌，都不再是问题，现在大家欺负你，你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觉得周围人理解不了你，那就去别的城市，你觉得华夏人理解不了你，那就去别的国家，天地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你想要的生活，不是自怨自艾就能得来的！
“我对生活的看法也很浅薄，不应该去指责别人的生活方式，可是生而为人，就应该以人的身份活下去，不对任何人说抱歉，对生命保持敬畏，三思而后行。
“你刚才也很怕对吧？听到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你想一想，你要是死了，活着的人该多痛苦？”
夏纯的眼泪始终流淌着，此时更是难以遏止——
“没有人会难过的！”
“你的父母也不会流泪吗？”姜宣问道。
夏纯默不作声。
“孤独的时候，觉得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懂自己，爱自己，那这时不妨做个设想，如果你死了，会不会有人替你流泪，但凡有一个，你就不该忍心让他流泪。”
夏纯静静听着，默默无语，但表情却表明她的内心已经有所松动，只是还没能下定决心，姜宣继续说道——
“我曾见过这样一件事，那是一个母亲，她的孩子智力先天不全，可是母亲不仅没有放弃他，还细心照顾了他五十多年，日子虽苦，但也能过。
“转眼母亲八十岁了，身体越来越不行，因为害怕自己的孩子在她死后无法生活，狠心用枕头捂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上吊自尽。
“在那位母亲的遗书中，她写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将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在人间受了五十多年的苦，她不配做他的母亲。”
夏纯愣愣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流淌，两行泪痕在风中挥散。
她不知道为什么姜宣要讲这么一个故事。
“你在这个故事中感受到的沉重，那就是生命的重量。
“就算是受尽了人世间的苦，那对母子也还是努力生活，如果，里面那个儿子有你这样的条件，那位母亲还会如此绝望吗？还会走到这一步吗？这让你倍感厌恶的生活，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不要总看着自己没有的，多想想自己已经有的，努力活下去，以人的身份。”
姜宣紧紧握住了夏纯的手。
现场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终于，夏纯不再坚持，只是说出了最后的要求。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回去，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变回男人，就让我以这副模样继续生活？”
“不行。”姜宣坚定地摇头。
“不要依赖这种未知的力量，不要与鬼神沾上因果，你的生活，你自己去过！”
“……好吧。”
夏纯没有再坚持，她擦掉泪痕，露出了一丝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姜宣回之以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