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大家上了一节相对新颖一点的思政课。蒋依让学生们打一道辩论题“人要不要有理想”。但她不喜欢按常规出牌,让二班的同学持正方,立场为“要”。则一班的同学持反方,立场为“不要”。
汪成觉得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想要一说成名。但现在着急起来,思路反而不清晰,脑子崩不出话来。心想里面只是想着:不要理想,岂不是甘于平凡,淡泊名利,看破红尘。算了,先看看别人有什么想法,虽然不见得高明。
俊逸内心画着大大的苦恼:不要理想的意思是,理想是不好的。但理想是好的,大家都默认这个看法。这不用辩吧,反方太吃亏了,根本打不赢。
正方先发言,二班立刻有人打头阵,关洲军站了起来,很自信:“人一定要有理想,没有理想的人不会全力以赴地奋斗,永远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有理想者走天下,无理想者憾终生。”
一片掌声如雷灌顶,然后是一片鸦雀无声。十秒钟以后,蒋依用着温柔而理性的声音问了一句:“反方同学,谁愿意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畅所欲言就好了,在辩论场上只有不同的意见,没有错误的想法。即使有人觉得你说错了,并没有什么关系。”
执念内心很着急:我想要说一两句,不过真得不想第一个冲锋陷阵,不想被别人关注。不过,看现在的情形,应该有很多人都是在等着第一个上场迎战的。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但总不好意思让老师冷场太久吧。
他站起来,先停顿了一下:“江苏卫视著名主持人孟非说过,做人踏踏实实就够了,还就此主题,出了一本书《随遇而安》。孟非是一步步把当下的事情做好,然后从电视台场工做到了著名主持人。从他的经历来看,人不一定要有理想,咳,踏实和努力最重要。”
执念说话的声音是从慢条斯理,逐渐过度到稍有激情。不过,讲到最后一句,很多人都发现,他声音颤抖了起来,然后缓一口气,笑着说完“踏实和努力最重要”。
他刚坐下,关洲军又站了起来:“孟非一定是定好做主持人的目标,然后去电视台做场工的。他说的随遇而安和脚踏实地都只是谦虚的说辞。”
执念不服气,虽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还是站起来,边想边讲:“这是你个人认为,如果你读过那本书就不会那样看待了。那行,希特勒的理想是攻占全世界,你们觉得这样的理想很好?”
前一句没有底气,后一句让人感受到一份较真。
洲军觉得场面出乎意料地有意思,想要跟执念多较量几个回合,但被他旁边的张瀚予扯了一下衣服,他便不安分地坐着。
瀚予起身,平平地说:“希特勒的梦想固然是不好的,但那不是理想,是罪念,不能相提并论。还有,想想我们这些平凡人,如果没有理想,奋斗起来会没有方向,导致做了很多白费心机的事情。”
张瀚予和关洲军是同宿舍的好友,此刻的瀚予并没有参与辩论的意思,但是洲军的激情让他感到一阵甩不掉的羞愧,虽然很没有道理。
瀚予站起来以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等坐下来以后,才找到一个答案——给洲军一个交代,又或者替洲军回答。
接下来,曹有略在大家默默的期待下,站起来:“如果花五十年的时间去追求理想,结果理想破灭了,等于做了五十年白费心机的事情,做了更多更多白费心机的事。因此怀揣着不切合实际的理想,还不如没有理想。”浑厚的声音穿透整个教室。
又轮到二班了,蔡曦瑶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学校学习,就是为了追逐自己的理想,难道反方各位不是吗?”看她笑的样子,感觉不是一个反问句,而是在闲聊天。
蔡曦瑶是二班的团支书,是一个漂亮的活跃的爱笑的女孩。她那活泼可爱又带有几分机灵的笑,惹得好部分人也跟着笑了。
柳丁香弱弱地站起来,慌张地说:“我…我来学校就不是因为什么理想的哈,只是想认真学习,想读个好的大学。呃~,知足常乐嘛,人不是一定非要有理想。”然后慢慢地坐下,感觉有点懊悔,没有流利地说出来。
她双手捂着整张脸3秒钟。陆楠见状,双手握着她的一只手:“丁香,你说得很好耶。”
……
大家开始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烽火连天,战乱不休。
汪成在这个过程很煎熬,一直在要站起来反驳的机会,心里面却想:这些人都不简单,都讲得有道理。难道我不如你们这些人吗?不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一方说得多有道理,另一方都可以推掉,因为他们讲得都是片面的事情。
他自信得站起来,昂起头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场辩论,双方所说话其实都是片面的事情,都有漏洞的所在。因为这次辩论的题目没有答案。”
心里暗喜:我这番言论站在这场辩论的制高点,应该有许多人被我折服了,正用着仰慕的眼光看着我。不对,是被许多女生用爱慕的眼光围着。
还没等汪成坐下,蒋依就问了一句:“所以你的看法是什么?”
汪成慌乱地笑着,而且带有取笑的成分:“我…我刚才说所的话,就是自己的看法。觉得这个题目没有结果,没有结论。”
“辩论其实是互相讨论问题,所以你还是需要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保持中立。”
蒋依依然尽量保持着温柔而不失理性的声音说话,但汪成却听到了字字是嘲讽。
底下笑声一片,汪成的自豪感立刻丢了一大半,然后羞耻感自觉地填补了进入,迅速坐下,右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全身发烫。
心想:这样的辩论没有意义,你这个老师懂不懂?你自己没有水平,反倒害得我这么丢脸。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赶紧坐下,免得等下会发生更加下不了台的事情。
蒋依微笑着说:“下一个还是反方。”
执念突然站起来,似乎不立刻发言的话,就会改变主意,深呼吸一下说:“有太多人的理想就是追求优秀了。假如一个班的学生都在争取第一,最后的结果是,一个人笑,49个人在哭。如果人人都追求理想,社会到处都是失败者,是悲惨的世界。”
其实发言两次以后,执念便劝解自己“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有必要再多说一句。”但他没有遵守对自己的约定。
这次辩论以后,大家不但看见了很多学习榜样,也看见了自己在大学里面幻想得第一个恋人,或者是第二个。蒋依则在这两个班里,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学生。她在想:以后没有人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可以找这个学生了。这样一来,在这两个班上课就不会有些尴尬。
二
晚课的辩论赛让这个晚上显得特别纷扰,时间相当漫长。在502里面,这种纷扰更加是掺杂了更复杂的因素。
汪成感觉今晚的床铺显得很粗糙,就像睡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几经辗转反侧,他想起了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又想起了班上比较漂亮的女生,特别是辩论赛时发言过的蔡曦瑶,一张动人心扉的鹅蛋脸,显得有点熟悉。
汪成:“你们有没有想过谈恋爱?”
俊逸:“老成,干嘛问这个。”
丁玮:“老成应该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说,是谁?”
俊逸:“对啊,你喜欢谁?”
汪成:“没有,只是问问。”
宿舍沉默了一会儿,俊逸突然说:“说真的,我觉得在大学里面如果可以谈一场长久的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如果大学没有谈恋爱的话,真的觉得很遗憾。”心想:好想就想别人说得那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汪成:“我也是这样觉得,你会不会是宿舍里面第一个脱单。”心想:如果谈一场恋爱的话,有多轰烈也没有意思。和不同类型女生谈恋爱,幸福的感受也必定是截然不同的。那才是恋爱的顶峰,才是“人生的巅峰”。
俊逸:“不会啊,肯定是老成,或者是阿玮,(停顿一下)还有可能是念仔。”
丁玮:“对对,念仔有可能会是第一个。”
执念:“我,怎么可能?”
汪成:“念仔,这种事情讲很缘分。缘分到了,你明天就可以找到。”
汪成说完以后,他和执念都想起了甘清连。但汪成想着,这次就先“放过”执念。执念想着,感谢汪成没有发起“挑衅”。
俊逸:“就是啊。”
执念微微叹息,说:“好吧。”
汪成只好继续问:“你们喜欢怎样的女生?”
丁玮:“老成先说说。”
汪成:“我啊?好吧,我先说。很清纯很可爱的那种女生。”
俊逸:“大家其实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吧。”
丁玮:“不一定喔。”
汪成:“不一定?你想说什么?”
丁玮:“也有人嫌弃那种女生身材不够好,对吧。”
汪成:“诶,这是实话。”
……
讨论完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后,大家开始谈论自己高中时候喜欢过的女孩。比如,老成在高考以后,终于敢于告白了,并亲吻一下女生的脸颊。对方没有说任何说,只是静静地走开了。
汪成并不知道,那天,那个女生被吻的时候,是有些害怕。但害怕过后,她心中出现了少许欣喜。
俊逸说自己和一个女生互相有好感,但是后来分座位总是分不到附近,互相之间的好感就淡了一些。
其实,当年俊逸的班任是故意把这两个学生分开,以免发生对成绩不利的事情,即使概率很小。
丁玮和执念都说,只是喜欢默默地喜欢,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丁玮强调,自己配不上她,一个985的女生。而执念谈到,那个女孩虽然普通,但在执念眼里,她的身影总是发光的。
逐渐地,话题转到——在班上,你喜欢哪个女生?他们都说,自己在班上暂时没有喜欢的女生。
这个晚上大家都很纠结,思考团学面试要怎么准备,思考自己的未来要怎么规划,思考自己的恋爱要怎么拉开美丽的篇章。
不对,执念并没有这样想,他还是老样子:谈到恋爱和暗恋,即使对着好朋友也要密不透风,更何况是对着同学。你们嘴上都说不,但心里呢?而我,已经对爱情不抱有期待。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相信,曾经再痴迷的恋人,都有可能会成为敌对的前任。爱情的美好在于拥有时的甜蜜,而不是让这份甜蜜延伸到永恒。所以,我不期待爱情,也不期待恋爱。
执念没有想到的是,床位跟他的靠在一起的丁玮正处于另一种习惯透了的黑暗里面。他想着想着想着,在一滴眼泪快要流出来的时候,擦了一下眼角。
擦完以后,还抬起头,看了看三个人,似乎自己的泪水会被舍友发现一样,但他又肯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三
轻雨楼304室里面住着这四个女生,米紫兰、陆楠、柳丁香和廖巧。在同一个晚上,她们睡觉的时候,也逐渐聊起班上的男生。
陆楠:“姐妹们,我们班上有多少帅哥?”
丁香:“是有几个挺帅的。”
陆楠:“哪几个?”假装平常地说。
丁香正要说的时候,突然止住了。陆楠便用哄小孩的口吻说:“香香,说嘛。”
廖巧:“楠姐又开始给丁香挖坑了。”
丁香:“就是,就是。”
陆楠:“我就随便问问。”
廖巧:“你平常说什么,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
陆楠:“不跟你们磨了,我说一个,你们是不是跟着说先?”
大家迟钝地表示可以,反应最迟钝的是米紫兰。
陆楠:“伍常,他就蛮帅气,有木有。”
廖巧:“他看起来很干练。”
丁香:“嗯,而且他经常上课主动回答问题。”
……
廖巧:“想说,四班的黄渐汐。”
丁香:“我也这样觉得,他很优雅。”
陆楠:“你知道他为什么优雅吗?”
紫兰:“为什么?”
……
陆楠:“怎么没人说曹有略?”
伍常是一班团支书,渐汐是二班班长,她发现一班班长曹有略似乎被冷落了。
紫兰:“那我觉得曹有略挺帅的。”
陆楠:“紫兰,你在骗人。”
廖巧:“人家曹哥怎么啦,到那里都有气场,还有氛围。”
紫兰:“其实,帅就像化妆品,气场还是好脸蛋。可能我不太在乎颜值。”
陆楠:“别,说‘不在意颜值’,其实是‘不是很在意’,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丁香:“好有道理耶。”
陆楠:“汪俊逸也不错呢。”
廖巧:“有点接近偶像男生的风格。”
丁香:“你一说,真有点这样的感觉。”
廖巧:“楠姐,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陆楠:“想多了,我又不在乎颜值。”
廖巧:“你这种人,就是欠...大家一顿星巴克。”
紫兰:“王俊逸的两个舍友,在思政课都很‘出彩’。”
……
陆楠:“刘执念平时不敢说话,在课堂上就变成另一个人。”
丁香:“对,我也觉得。”
廖巧:“有次上政治经济学,他在我前面,好像整节课在发呆。”
陆楠:“越奇怪的人,就越深不可测。”
丁香:“传说中的睡神吗?”
这个晚上特别漫长,似乎每一分钟都会飞过数不清的想法。这个晚上特别浪漫,似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面,谈了一场或轰轰烈烈的,或心有灵犀的,或永不分离的恋爱。
但这个幻想的世界里面,看不到丁香的影子,她不知道该不该走进一个曾经熟悉的世界,她知道找不回熟悉的感觉。
在前几天的团学面试里,丁香面试了三个部门,一个是和陆楠一起面试学习纪检部,一个是女生部,一个是就业指导小组。她在就业指导小组面试完以后,坐在那里,想要看看别人的风采,然后离开整个面试场地。
她回到后面刚刚坐下,便看到一个忧心忡忡的男生从后门进来。看到这个男生离开后,她也决定离开,没想到又在饭堂见面。这才想起这个男生虽然陌生,但似乎认识。
那时候,丁香觉得这是一种缘分,虽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种缘分。
但现在的丁香觉得,这一定是一种缘分,虽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缘分,也不是原来认为的那一种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