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雪无言以对,只好依着他打探耿家的意思。但她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徐恬,无论如何做不出主动拜访耿夫人的事。百般思量,她兜了一个大圈子,吩咐砚剑将自己平安回府的事传到耿三公子耳中,坐等耿夫人主动上门。
但耿夫人还未见影子,却先等来了皇帝的诏书。墨竹慌慌张张闯进门,一边喘气一边将诏书内容结结巴巴转述给她听。
“皇上念在过往功力的份上,将魏将军和二少爷贬官一级,罚俸两年,还褫夺了二少爷佩刀入宫的特权。”墨竹不明白皇帝的用意,隐隐约约觉得事态严重:“诏书里一句都没提公主,不知皇上收到了消息没有。”
“皇上最重情报,驿使连夜送信,他怎会不知!”凌靖雪只觉心口发闷,深深呼吸:“他心里本没有我,多提一句少提一句有什么分别!”
荷澜深知她对皇帝复杂的情感,向墨竹使了个眼色,递上一杯清茶劝道:“皇上未必不记挂公主。但诏书是赐给魏大人和驸马的,怎好表露父女真情。”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难道还不知我的脾气?”凌靖雪凄然苦笑,转眸牵住她的手:“这样的父亲,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他若有半分挂念我的安危,大可另下一道安慰的圣旨。说到底,只是没有那份心罢了。”
荷澜默然垂下头,凌靖雪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拍拍她的手:“圣旨既下,西南线上的大人们想必知道了我回来的消息,于情于理都会过来瞧瞧。你身子刚好,具体事宜交给墨竹打理便是,切莫太过操劳。”
她生死未卜,荷澜悲痛欲绝,皇帝却连一句慰问的话也无。凌靖雪原本对朱镇堂的事怀有几分歉意,而今愧疚全消,剩下的唯有满满的恨。
算算日子,朱镇堂差不多到了黑云寨,不知见到了李明扬没有。虽然号称湖广第一大帮,黑云寨总部却设在了贵阳府。朱镇堂手上有她的信物,再加上外祖父的兵法,李明扬无论如何要给几分薄面。
想起外祖父的兵法,她不由自主朝床头看了一眼,犹豫不决。倘若把兵法交给了徐寒,等于把他推到了皇帝的对立面;倘若留中不发,他日黑云寨起兵反抗,徐家又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百般思量,她总觉不妥,只好暂时秘密藏在床下。
过了半日,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夫人问候,大多官位不高,只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而去。凌靖雪感激她们的心意,分别赏赐了几样东西,又问墨竹:“总兵府和总督府可有动静?消息送到了没有?”
墨竹显得十分困惑:“耿三公子不到午时就回府了,按理耿夫人早该知道,怎地还不见人来?莫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之前她看中恬姐儿,是因为徐家的地位权势。”凌靖雪一边沉思,一边缓缓分析:“如今迟迟不见动静,莫不是觉察了徐府与皇上的关系?耿夫人一介女流对政事了解不多,大约耿大人上了心,行事愈发谨慎。”
不多时砚剑过来传话,徐寒与魏将军商讨军务,这两日在军营里休息。受了皇帝申饬,怎么也要讨回几分颜面。眼下除了大胜一场,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凌靖雪想着,吩咐墨竹取了几床新被:“近来天气转凉,一床给驸马御寒,剩下的你和书剑留在身边,好歹有个替换。”
砚剑受宠若惊,赶忙跪倒给凌靖雪磕头:“奴才一条贱命,劳烦公主惦记。”
凌靖雪笑着推了墨竹一把,打趣道:“就算不为你着想,我也得替墨竹打算。万一你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我身边岂不少了个侍候的人?”
墨竹满脸通红,嘟着嘴辩解:“奴婢一心伺候公主,管旁人做什么!”
“真的?”凌靖雪来了精神,挑挑眉望着她,眼中满是戏谑:“我将你留在身边十年八年,可不许在背后嚼舌根。”
“荷澜姐姐还没嫁,哪里轮得到我!”墨竹脸红到了脖子根,冲口而出。砚剑看着凌靖雪神色一僵,心中大急,狠狠地瞪了墨竹一眼。
“终究是我误了她!”凌靖雪表情黯然,远远看着荷澜的房间,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我,她早被放出了宫,只怕孩子都有了三四个。”
墨竹心中大悔,却不知如何挽回,结结巴巴解释:“奴婢不是有心的。”若放在从前,她早扑通跪倒连磕十来个响头。但凌靖雪待她亲厚惯了,墨竹虽觉不安,并没有太手足无措,反而砚剑急得暗暗跳脚。
凌靖雪收回目光,见墨竹满脸悔意,笑了笑示意她上前,情真意切拉着她的手:“你虽不如荷澜跟我时间长,但也似家人一般。我早就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想跟了砚剑,只管来告诉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墨竹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声,砚剑见凌靖雪并无不悦之态,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长长地出了口气。凌靖雪余光扫过,扑哧笑出了声,又把墨竹弄了个大红脸。
砚剑见她们主仆关系融洽,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索性说了几件徐寒在军中的事给凌靖雪听。她心里关心徐寒,但表面上从不过问,听得极为认真。墨竹不时插几句话,句句问在点上,凌靖雪不由投去赞赏的目光。
三人说说笑笑正在兴头上,小丫鬟忽然来报:“总兵府耿夫人派人来问公主身子如何,说想过来探望,又怕扰了公主静养。”
之前出出进进几次怎地不问?摆明心中有了想法欲盖弥彰。来日两家成了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倒不在乎一时之长短。凌靖雪微有几分不喜,掩饰着淡淡道:“就说我一切安好,请耿夫人有空过来说话。”
既然她主动邀请,耿夫人再多考虑也不敢不见。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小丫鬟福了个身道:“耿府马车刚到了外间,请公主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