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沈南枝其实很少与沈将军这样亲近,所以在她那个动作之后沈将军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敢动,身体一直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生怕惊扰了沈南枝,良久,见着女儿似乎再一次陷入了睡眠之后他才缓缓伸出自己的大手落在她头顶上,轻轻的揉了揉。
一切动作罢,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夫人,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愧疚,“夫人,又害你吃苦了。”
对面那个温婉的女子眉目淡淡的,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江南的水墨画,温柔的让人觉得似乎这颠簸的路途会将她冲散。
这个女人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似乎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不会抱怨,可其实明明在嫁给他之前,她也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一想到这些,沈将军眼里的愧色更浓,低头轻轻吻向爱妻的发顶。
沈柏寒坚持要自己骑马,他不愿意坐在马车里,他要将这沿途的景致全部记在骨子里。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车帘掀起来的缝隙里露出少女半个身子,她睡得正熟。
睡着了也好,省得她难过哭闹,到时候他把她错过的景致讲给她听就好了。沈柏寒这样想到。
“出发!”
沈将军从马车里下来,跨上自己高大的战马,冲身后的队伍高声喊道。
其实随他们回京都的人并不多,沈将军这一声出发也并不全然是对他们说的。
因为他这一声喊出来之后,许多在操练的士兵们也都偷偷的停下了动作,转头来看向他。
若是平日,他们是怎么也不敢分心的。
江青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练兵场,心中感叹,难怪沈家遭人忌惮,这样的将士一心,谁不忌惮?
京都里那几位,谁要是得了沈家的支持,大抵就握牢了半壁江山了。
沈南枝躺在将军夫人的怀里,思绪随着那渐渐远去的操练声而变得越发模糊起来。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恍惚间又觉得那些操练声似乎一瞬就变大了许多,就像是他们刻意大声呐喊,用这样的方式与他们告别。
马车在路上走了整整十天才远远的看见了城门。
他们这一次回来的低调,原以为会回来得悄无声息。可是沈南枝趴在窗边突然发现前方有一队人马,正当前有一点雪白。
她的心突突一跳,那好像是,李觅!
即便离得很远,可她就是知道,当先那人是李觅,而他旁边的墨衣少年便猜不出了。
这还不止,走得近了沈南枝才发现,城门是大开着的,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全是寻常百姓,他们自发自觉地站在两旁,绝不逾越半步,在中间留下一条足够两辆马车通过的宽度。
他们的臂弯里挎着篮子,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糕点,有的人则是手上捧着酒壶,伸长了脖子来看,远远看见马车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已经欢呼雀跃起来了。
远远听见那些欢呼声,她的心里顿时有些酸涩,胀胀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看,这是祁国的百姓,他们爱戴着守护了他们数十年的战神将军,他们懂得感恩,可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她爹爹这么好,这么爱护祁国的百姓,这么会通敌叛国呢?他是战神将军,怎么能死在那样的人手里?
想到这些,沈南枝的眼里有一抹厉色一闪而逝。
她拉着将军夫人的手轻声道,“娘亲,这些百姓都是来迎接爹爹的,也是来迎接你的。”
上一世也有这样一幕,只不过那时将军夫人没有机会看到罢了。
马车还是在平稳的行驶,走到那一队人马近前沈南枝才看清楚出来迎接的人有三个,襄阳王,三皇子和李觅。
沈南枝心道这是狭路相逢,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三皇子。一时间恨意翻涌,没能忍住那种锋利的眼神像刀一样落在三皇子的身上。
也许是她这眼神太过炙热,三皇子居然径直把目光转过来精确无误的与她对上。
对于这种人,沈南枝连伪装都不屑,于是径直挪开了视线,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把今天中午吃的烤馕吐出来。
她的目光一偏就对上那个白衣少年的视线,也不知道李觅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他才转过来的还是早先发现了她看向三皇子时不同寻常的眼神。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她几乎是在李觅看过来的同时就朝着他展颜一笑,两只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声音里带着不言而喻的欣喜,“李觅!”
这一声便惊动了策马在一侧的沈柏寒,他顺着沈南枝的声音看过去,果然又看见了那个少年,当初只远远看见他半张脸,已经惊艳得惊为天人,如今一见,果然是龙章凤姿之辈。
气质似书,眉眼如画,那一张脸上始终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光是一眼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极为温和谦逊的人,但是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的温润其实是浮于表面的,这个看似温和的人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和枝枝关系这么好吗?
沈南枝喊了一声之后李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向她点头,唇边抿着一抹温和却疏离的笑意,“沈小姐,别来无恙。”
他这样的打招呼方式让沈南枝心里一下子慌了,这才几天没见?难道李觅这家伙已经把自己给忘了?他这态度也太冷淡了吧?
而且她怎么看都觉得李觅就像是被掉包了一样,这哪里还有半点她熟悉的样子。
另一边,襄阳王已经开始和沈将军寒暄了,沈南枝嘴唇翕动了几次,最终没有再开口。
李觅如今这个样子让她突然记起来,前世那个威慑朝堂的首辅大臣,难道她不在的这些天李觅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要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沈南枝觉得自己和李觅打好关系的如意算盘似乎落空了,这么一想难免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