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昏惑的小道里,伴着几点暗淡的灯火,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传来。
这声音越来越近,让旷修的那颗早已沉寂的心停了下来。
“他就是旷修。”一个狱卒指着瘫坐在角落里的稻草上的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对赵高低声下气的禀告。说着,那人便又向赵高伸出了手。
赵高给了一记凌厉的眼神,居然敢向他索取财物。简直是不知道他是谁。
想到赢扶苏,赵高的咬了咬自己牙关,算了,等回头再找你算账。
很快,内里蓬头垢面的人就被提了出来。这一幕,自然让赵高颇感不适,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手指缝隙里还隐隐约约有泥垢。亏得一双僵白的眼珠子还在,不然这一身熏天的臭味,差点让赵高直接命人把它拎出去。
隔着两道帘幕又是一道屏风,赢扶苏也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是从他做出那个决定开始,让赵拓和自己都别露面是对彼此最为稳妥的保障。
赢扶苏在帘子后面写了一张纸条,让赵拓看了然后念出来。“先拖下去洗洗,换身干净点的衣服过来。另外,找个人把他的指甲好好修一修。”
听到指甲,一颗尘封的心,突然开始跳动。
他们这又是什么把戏?
“好了带他们下去。”赵拓又硬着语气。
等旷修被带下去,赵拓笑问,“殿下,方才我的演技可还行?”
“那是自然。”赢扶苏这才走了出来,拍了拍赵拓的胸脯。
赵高撩开帘幕,走了进来,看到太子和赵拓正一唱一和的,也就瞬间明白了。
“殿下妙计。”
“先别急着夸,剩下的事情,务必要筹备妥当。”
“殿下放心,赵高愿以性命做担保,明日诸事安排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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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赢扶苏换了一身黑色便衣,立在窗边看了一眼欲哭无泪的赵拓。
大概只有殿下会这么想吧。赵高立在赵拓身侧,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赵拓。
“墨家的人来了?”赢扶苏问道。
“除了荆轲,其他人都没过来。”
为了确保自己真的是天命之子,赢扶苏又叮嘱道,“查查荆轲的底细,尤其是他的家人,最好是青梅竹马那一类。”
“此事奴才立即命人去查。不过,殿下,”赵高微微抬眼看了一眼赢扶苏,“今日宴会之上,会有农家的人到场。”
“谁?”
“农家侠魁田光。还有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
赢扶苏拧着眉,这一招引蛇出洞,可是召来了不少人,“农家的人这么快就闻风而动,显然是心怀不轨。”
“侠魁田光,其人学识渊博,智勇双全,素称燕国勇士,亦称节第二十编侠,时人誉为智深而勇沈的“节侠”。”
赢扶苏神色变的冷峻,看着那双眼睛,倒是让赵高想起一个人,昔日太傅韩非。
“田光,他很棘手。不过农家,这么快就送上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们先按兵不动,罗网切忌打草惊蛇,另外安插眼线之事,也先把人撤出来。”
“可是殿下,如此一来,秦国就会彻底失去对农家内部消息的控制。”
究竟是秦国失去对农家的控制还你失去对农家的控制。
“不,此事我意已决,你照做就是。”赢扶苏一点也不想赵高继续在农家渗透他的势力。赵高明打着嬴政的旗号,一直为自己培植势力。
“奴才遵命。”赵高不甘心的作揖。
赢扶苏没再理会赵高,他现下心满意足的看着今日的装扮堪称完美的赵拓,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称得上相貌堂堂,再配上赢扶苏特有出席宫廷礼仪才穿的衣袍,已经有了十足的君子。
“走两步看看。”
赵拓提着剑,走的极其不自然。“殿下,这样真的行吗?”
“从现在起我叫苏成,你呢,就是来自秦国的神秘贵客,明白吗?”
“诺。”
“很好。”赢扶苏注意到最大的不妥,又道,“将剑压低。”见赵拓剑短,难以做到诸侯王卿那般的压剑姿态,于是又吩咐赵高,“赵高,给他将本宫的纯均配上。”
赵高拧了拧眉,又亲自给赵拓配上剑。
“好了,赵高,好好跟着我们的秦国贵客。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寸步不离。至于六剑奴,暗中跟着我即可。”
赵高本想再提醒,但是听赢扶苏说要让六剑奴护驾,这才微微放心。“你们几个,都听到了吗。务必保护殿——苏成先生的安全。”
很快,原本寂静无声的外屋地面上突然出现六个人影。
“王将军在前线打血肉之战,那我们就在此地为秦国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属下遵命!”赵拓听得慷慨激昂,随即条件反射的负手抱拳,只是剑太长,又被桌沿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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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阁。
昔日的官家乐府,只用于燕国贵客赏乐听曲之用的地方,如今已成为只要有钱就可以随便进入的场所。
赢扶苏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随即便有一阵胭脂粉水之味扑面而来,接着便有三两个红巾翠袖的女子贴了过来。
“这位小哥,快请上座。”一个身材臃肿且高挑的年轻女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我……我没钱。”赢扶苏低着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没钱!没钱那你进个头!”
河东狮一吼,整个乐府里的人统统侧目看过来。只见一个衣着普通、畏头畏尾的小白脸正在门口被一只母老虎揪着耳朵。
坐的离门进的荆轲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更别提赢扶苏。
“停停停,我是来找人的。”看着这小白脸畏畏缩缩,田光淡淡扫了一眼,而后便将视线放回了二楼正座上的那个席位。
“情报真的没有错吗,这里面的人,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
司徒万里附耳过去,“没有错,旁边那个红衣服的,就是秦王嬴政最信任的住手。相信,罗网六剑奴也应该就在附近。”
田光听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六剑奴又如何。
倒是司徒万里,他向来深思熟悉,且见多识广,看着那边那位眼色阴鸷,脸色煞白的中车府令,他不由得心里一个寒颤。“天罗地网,无孔不入。我们明知人家已经布下了网,却还是跳了进来。”
田光微微一笑,按住他的肩膀,“你怕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
“不用担心。我素来听闻秦太子诡计多端,他既然设下如此大宴,今日这宴会上必有蹊跷,你我且先静观其变。”
这边~
看那些人把自己这场戏看腻了,纷纷转过投去,赢扶苏知道时机到了。于是赢扶苏从怀里摸出一串珍珠,然后塞进那河东狮的手心里,后又打了两个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而后将其攥紧,又眉飞色舞道,“劳烦姐姐为我找个僻静之地。”
“好好好,有钱就什么都好说。跟姐姐过来。”倒也不是那女子见了钱语气也松软了,只是今日渴望见到雪女姑娘的人数不胜数,大家都挤着往前坐,也就这个傻小子找僻静之所。他早看到这家伙怀里揣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看来这又是一个学艺不精的剑客。
反正今儿个上头说了,不管什么人,给钱就放行,她也懒得多费唇舌。再者,这小子姐姐、姐姐的叫着,她竟然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
赢扶苏跟着她拖着步子进去,还时不时的抠了抠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