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子,我们终于回来了。”赢扶苏依稀之间听到这么一句,本就昏昏欲睡的他,现在是饿得难受,肚子直叫。
被套上头套的那一刻,赢扶苏确定了两件事。第一,他们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可是这也很正常,反而证明他们相信了自己的身份;第二,他们要带自己去的,是墨家机关城。
而现在,赢扶苏确定了另一件事情,自己在坐古代电梯。这从高空往下坠落,整个人临空下坠的真实体验感着实让赢扶苏有种想哭的冲动。
果然只有墨家的文化最具有现代的气息,赢扶苏乐不可支,头上虽套着黑色套子,却笑得前俯后仰。
看着这人,阿仟突然想起过年时宰猪的情景,那时猪就是这么叫的。
阿仟和阿中对视一下,摇了摇头。
“你,似乎很高兴。”六指回看着赢扶苏。
“那是自然,来到传闻中的墨家机关城,苏成可谓是三生有幸。”计划已经得逞,赢扶苏腰板也挺的极直,现下说个话也是双手环胸,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苏成……
他叫苏成。
“把他一直这么套着,等雪停了,再把他扔出去!”六指吩咐道。
“是!巨子。”
“我去,没人性啊!堂堂墨家巨子居然做这种事情。”
“做了那种事情?”六指眼神凌厉,自己救他两命,他非但不感激,还变本加厉。听他口气,自己似乎极其不近人情。但愿此人的无耻,仅到达这个地步。
我一没见死不救,没把你扔在雪天里饿死,而是把你带了回来;二没见利忘义,武阳到处张贴你的通告,现在把你交给官府,便可值个千金。”
赢扶苏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方才是我造次了,冒犯大侠了。”
“你本就是个外人,不应该知晓墨家机关城的所在。把你套着,也是为了让你能活着离开。我也不想阿仟辛辛苦苦背回来的是一个死人。”六指语气极冷。
外边天寒地冻的,可是也没有六指这冷言冷语的更让赢扶苏感到心寒。
“好好好,墨家巨子果然黑白分明,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分的清清楚楚。”
“行了,少来拍巨子的马屁。”阿仟捏了捏赢扶苏的肩膀。
“阿仟,带他下去。不要让他乱走动,他若是有什么异常,直接杀了他。”六指背对着几人,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另一道石门。
杀了我,哪也得看也没有这个本事。“巨子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绝不乱走动。”
“轰——”
赢扶苏听到一道石门被打开而后又被关上的声音。
看来这群人想着把自己隔离,不过,他们真的不会把自己头上的套子取下来吗。
接着,赢扶苏的手上被套了一根绳子,而后便被那个叫阿仟的瘦弱的年轻人牵着走。赢扶苏本想摸摸看,却被阿仟呵斥。
“别乱动、别乱摸。”阿仟冷冷道。
“好好好。”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头一回,可是也是自己自找的。
不过,现下这情况和自己预料到的不太对劲,他们不应该先对自己百般盘问吗。赢扶苏隐隐约约察觉到,远处有一双在看着自己。
阿仟正牵着那只‘苏成’,现在突然间人却僵住不动了。阿仟回看,却发现他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又怎么了。”
“我又累又饿走不动了。”
“那你也得走,过了这走廊,就是厨房。到了厨房,你随便吃。”
“真的?”赢扶苏高兴的一个蹦子跳起。
“好了,快走。”阿仟有些不耐烦。
黑衣少年为阿仟牵着,一条回廊绕三个圈子,而后再入下一条通道。途中,赢扶苏隐约间听到水哗啦呼啦的流淌声。
果然——
此地确实有活水。传闻墨家机关城依山傍水而建,极仗地势之奇巧。这水,便是墨家机关城的关键。
山崖峭壁之上,一袭白衣端在石台之上,怀中放着一把古琴,琴弦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他看着静谧的回廊里那两道黑色身影,脸上浮起久违的笑容。
山涧深处,高泉下泄,雪水激荡,白石台上,素衣琴师,拭弦静坐。这副景象,人间少有。不愧为大名鼎鼎的琴师旷修。
这几日见惯了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冻死在路边的老妇幼童,六指总是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灰暗。难得看到眼前这幕景象,六指心中不由得开朗许多。只是他站在旷修身后许久,旷修却浑然不觉。
“你似乎很喜欢他。”
旷修回了神,立即站起,“这个叫苏成的年轻人,他在武阳宴会上的那番说辞,颇有新意,甚和我心。”
“可他绝不是个普通人。”
旷修看着苏成一下一下向前挪着步子,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能在秦国公子宴会之上的出言驳斥的,也绝不会是普通人。”
“秦国公子?你是说,武阳城来的那位神秘权贵,是嬴政之子。”六指突然面色一沉,墨家从不想惹麻烦。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所能做的,是为那些流离失所之人提供一个庇护之所,为那些忍饥挨饿之人提供一些衣食。
然而,墨家到了自己手中,已经渐渐衰落。现如今墨家能做的,连杯水车薪都不如。
“正是。”旷修也知事关重大,所以声音压得有些低。
六指环顾四周,此地傍山,并无他人。一颗心这才落地,“此事,绝不不可外泄。”
“黑侠放心。”旷修一脸严肃,“便是荆轲兄,旷修对于此事,也只字未提。”
“这我就放心了,我最担心的,就是荆轲。百年来,墨家的学说早已不在为诸侯国所看重,而今秦国虎狼之心,发动无数战争,为了在战火中保全自身,墨家必须偃旗息鼓。虽是明哲保身之举,可是墨家的名声已渐渐落于儒家之后。而荆轲那般脾性,在我这墨家机关城久留数年,心中早已积压了不少怨气,若是让他得知此事,再有旁人挑唆,到时候,我怕荆轲做出超出我们预料的事情。”
“巨子所指,是农家侠魁。”他们几人为墨家机关鸟救走之后,便去了镜湖作别,荆轲伤势似乎不轻,急需治疗。也是在逗留之时,
“正是。不过,此事,我已经有了决定。墨家是天下人的墨家,而不是一家的墨家。无论是谁来劝,墨家都不会参与诸侯国之间的纷争。”六指看着木回廊之下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目光不由得变得更为深邃。
旷修本就对墨家为了救他而冒险感到过意不去,现下又见黑侠愁眉不展。“黑侠,若不是旷修,荆轲兄便不会到秦国宴会之上……”
“哎,旷修先生,千万别这么说。兼爱平生,本就是墨家教义。我身为墨家巨子,出手相救本就是应该之事。更何况,你是荆轲的好友。荆轲的为人,我是最清楚的,他重侠气,行事不拘一格,最不喜约束。而且先生你在武阳刺杀雁春君的事情,我也听得七七八八。先生宁死不屈的气节,也是让六指佩服。”
“旷修虽为一介琴师,微不足道,可是也通晓大义,不会。倒是,荆轲的伤势如何了?”
“有医家蓉姑娘相救,相信没有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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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远,我要饿死了。这走走走,都走了一个时辰了。”赢扶苏被绕着晕头转向的,从自己醒来起,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何止赢扶苏,阿仟也累得不行了。但是阿中说,多绕几圈,让他记不清来路,放是万全之策。“你能不说话吗?都要饿死的人,哪来那么多力气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