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阳元年326年,敛阳王朝一向崇武的敛阳王株宴因早年征战积疾,致身体每况愈下,并于同年驾崩。株宴独子株仪顺位敛阳王,时年二十五岁。与株宴的治国理念截然不同,株仪力图一改敛阳王朝暴政局面。但株仪的“和”治之道,却被积怒已久的各方势力看作是敛阳王朝势微的迹象,因此民间各方武艺大成者顺势培养门徒,以武力掠夺来取得一方立足之地,以建立自己的地盘、庄寨甚至城池。敛阳王朝朝廷内部顿时反响四起,逐渐分崩离析,时下敛阳王朝权威名存实亡,只是各方大势力之间的互相抗衡使得难以出现一方争霸的局面,因此敛阳王朝作为旧朝廷的象征苟延残喘。大格局下,敛阳王朝分裂为与五座被大势力占据的城池共同割据的局面,五大城池分别为东篱、沽、常榆、白守、都关。五大城池实则各立王室,并以王室一脉传承自己立城的绝学,东篱双柳剑、沽派断岩刀、常榆十尺枪、白守携月剑、都关龙牙斧。在诸方大势力割据与不胜数的小势力涌现的时代里,一个别具一格的孩子降生于白守王室,她的名字叫鱼月。
敛阳元年332年初,正值八月十五,白守城城主,或称谊王,白竹,与其夫人白流玉的第二个孩子降生。此子于白流玉腹中停留七个月份便毫无征兆地出生了,谊王府上下顿时措手不及地忙活起来。而时刻适逢白守奉月的大祭典,这本该是举城庄重的大事,谊王府直系上下均要到祭坛之上,但夫人早产的事让白竹心绪难平,更让白流玉无法现身。
大祭司白嗣于祭坛上默念咒语,闭上双眼面向夜空中的皓月,月影倒映在祭坛正中央的琉璃玉水盆中,静默数秒以后,白嗣用白守特有的植株月光纱(一种株体小,开银色小花,少数花蕊会逐渐长成纤状的植株)花蕊制成的毛笔蘸取玉盆中的水,在祭坛之上的每一个王室直系的后颈正中处画一轮圆月,以表对月亮的崇敬,在月光照射下这轮圆月会亮起与之呼应的亮银色。祭典结束后,白竹携众人退去,白嗣面向月光微微皱了皱眉。
白竹一路快走向谊王府,刚到府门口,便听到了府苑深处传来婴孩的哭声,白竹径直跑向了白流玉的寝房,只见接生的嬷嬷抱着新生的婴孩,白流玉面色白得毫无血气但依旧能看出她的笑意。白竹上前从嬷嬷手里接过哭声不止的孩子,来到白流玉身边,笑出了皱纹,欣喜的说到:“夫人,是个女孩,是母女双全。”白流玉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实在没有气力说话了。
白嗣随后走了进来,白竹便抱着孩子向大祭司寻求祈福:“白嗣,我白竹的第二个孩子在这月圆之夜降生,可能这就是月神的赐福吧!祭司是否愿意为这孩子祈福。”白竹边说边抚慰着怀中呱呱的婴孩,白嗣却闭上眼,说道:“这孩子是不祥的。”白流玉苍白的脸上唯一的笑容消散,白竹脸上也突然笑意全无,微微晃动孩子的身体也停下了动作,他压抑着升起的怒火质问白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嗣慢慢睁开眼睛,淡然的回应白竹:“这孩子怀胎未满九月,这是乱序,乱纲常的气象;生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让奉月大典没法完整进行,王室上下为她心乱,这是…乱国的气象。”听到乱国一词,白竹眼神尤为复杂,而白流玉也因过于虚弱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晕厥过去。八月十五,在白守应该是个家和、国和的日子。白嗣似乎不解情长似的继续说道:“当然,最终作什么举措,拿捏在陛下手里,微臣也只是斗胆以奉月侍国的心告诫陛下,臣,就此告退。”说完白嗣转身离去。
白竹抱着孩子坐在白流玉身旁,陷入了沉思,身为一代王室的主人,他无法罔顾祭司的告诫,无法背离月神的指引,但他偏偏又是性情优柔的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何轻易割舍。白竹差遣下人退去,独自一人走至寝房的窗边,含着泪面向那轮如此圆满的月,颤抖着问道:“月神啊,当真我和流玉这样不幸吗,我怎么忍心让她就此夭折!这孩子将是个女子,离了我们会遭遇怎样的苦难,留在身边又究竟怎么会乱国啊!我到底该做什么样的举措啊!”
思虑整晚后,白竹终究不愿夺走亲生女儿的性命,他决定派遣白守的几位高手暗中将孩子送去常榆一户为人善良的普通商人家庭,予以重金让那户人家视若己出地将孩子抚养成人,让她衣食无忧、远离朝政、远离武学。具体事宜白竹仍待夫人醒来以后共同协定。
次日,白竹拟定孩子的随身信件以告知收养之人,并最后再陪伴着自己刚出生就将永远分离的孩子。
时至傍晚,白流玉才渐渐转醒,听闻夫君叙述女儿即将面临的未来,想到自己的骨肉还未给予至亲的爱就要与之诀别,白流玉泪如雨下,但她深知连白竹都无力挽留的孩子,她更是无能为力了。白流玉用尚孱弱的身子最后抱了抱孩子,柔声道:“我就叫她白月吧,她出生在月圆之时,她是我白家的血脉…”白竹抱住她们母女,他明白这孩子事实上永远也没机会知道母亲为她起的名字,这不过是白流玉难以让步的挂念,他再一次没能忍住悲痛,流着泪微微颤抖道:“好…就叫她白月…”
此时门外白竹安排的白守高手已经等候许久,轻敲寝房的门示意道:“谊王,天色已黑,此时出发是最佳时期,我等去往常榆需要六个时辰的脚程,还请让我等尽快行事。”白竹擦去泪水,与白流玉互相对视会意,白流玉终于还是松开了紧紧抱着孩子怀抱。白竹将孩子放进备好的竹篮里,递给候在门外的高手,这时白流玉尽力地喊到:“等一下!”她奋力地支起身子,撑着旁物来到竹篮面前,白竹见状连忙上前搀扶。白流玉取下自己颈中的银月吊坠,放进了孩子的裹棉中,然后抿了抿嘴,说道:“好了,即刻启程吧。”白竹则给孩子喂下暂时沉眠的丹药,为首的高手应道:“不辱使命。”说完便与随行的另三人闪身消失在黑夜中。
四人离开谊王府,身着夜行服,借着夜色潜入山林,向城界逼近。即使有所谓城界,但众多崎岖之地或是人烟罕至之地却不能面面俱到,往往成为敌城探子甚至是刺客的潜伏之地。为确保孩子能平安抵达常榆,白竹此番调遣了白守城巡军副都统,正是白月的四位护送者之首,白辽甫。白辽甫并非白家直系,却官至副都统,完全凭借他自有的武学实力和对白竹的赤诚。
眼看临近城界,白辽甫愈发心生不安,但又思虑了一下,敌城并没有要劫持或者刺杀一个即将被抛弃的王室后裔的理由,于是正要放下多余的戒心,作为前锋的一名护卫猝然一声闷哼捂着胸口蹲了下去,白辽甫立马赶到他身侧,原来是中了暗箭。这样的黑夜密林,对于弓手来说是绝佳的狩猎场,但如果弓手只有一名,那此刻只要牺牲一名护卫加快脚程,弓手就无法将他们全部拿下。想到这,白辽甫对中箭的护卫说:“抱歉。”幸而此番护卫都是白竹钦点的忠贞卫军,中箭的护卫只答道:“走,这里我拖住。”说完他硬撑着中箭的身体移动起来,希望可以吸引弓箭手的注意,为队友赢得更充裕的时间。
白辽甫则示意余下两人继续前进,然而白辽甫刚飞身前冲,就有一柄长枪飞来,白辽甫及时后撤一步,长枪精准地扎在白辽甫的面前。“谁允许你们走了?”循着嚣张的语声看去,黑暗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一个箭步冲到白辽甫面前拔起长枪,白辽甫则当即拔出别在腰间的剑,和对方长枪进行一次碰撞后拉开了距离。
在这一两下接触中,白辽甫能感觉出对方绝非泛泛之辈,便高声问:“你们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企图,我等只是巡军,来此地巡视边境,只需驱逐擅自入境者,若没有必要,大可不必刀剑相向。”对方突然笑出了起来:“只是巡军?哈哈哈,副都统白辽甫大人这是在自贬身价吗?”白辽甫有些惊愕,隔着夜行服,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想来对自己的行踪也是了如指掌,但此番任务是绝密的,直至侯于谊王后寝房门外时,他们四人才得知任务内容,因此对方应该不是冲着孩子来的,那只有一种情况了,对方正是有意要铲除白辽甫。
白辽甫不禁皱起眉头,因为竟是自己为这次任务招致了灾祸,看来一战在所难免。白辽甫将竹篮放至一边:“阁下想来是非杀辽甫不可了,那辽甫只能奉陪了。”对方冷哼一声,抄起长枪便向白辽甫刺过来;白辽甫挥剑格挡反击,他虽使的不是白守王室相传的携月剑,但独到的剑术非常了得,简洁刚硬,
在与对方过招的过程中,白辽甫意识到了蹊跷之处:对方确实拥有深厚的武学功底,但却不在枪术上,对方的枪用的并不流畅并非专精于枪术之人,因此白辽甫才能勉强应对。双方再次激烈碰撞并拉开距离,此时蓄势已久的另两名护卫抓住机会拔剑飞刺,但对方将枪转动起来直接打断了剑的冲刺,并将两人打飞数米。果然即便对方枪术不精,也不是能轻松敌过的。但队友的进攻确实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在对方将旋转的长枪稳定下来之际,白辽甫看准时机健步出剑上前。对方果然有些难以招架,他勉为其难的阻挡下白辽甫突如其来的进攻,但长枪也被击飞,于是成了手无寸铁之人。
白辽甫并没有停顿,紧追着将剑刺向再无防备的对手,但他忘却了藏身黑暗之中的弓手,便是此时,暗箭袭来直击白辽甫的心口,他沉闷地倒了下去,从满口鲜血中艰难地吐露出最后的两个字:“城主…”。另两名队友见状奋不顾身地扑向对手,又一支箭射倒了其中一个,而另一个人则被对方凭借掌力击飞,随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见眼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后,黑暗中的弓手才现身,竟还是个女儿身,略带抱怨地嘟囔道:“就是你非要搞什么栽赃嫁祸的路数,要不是我在,你小命不保。”男子则委屈地反驳:“我也没想到这个白辽甫剑术这般了得,他那最后一剑差点取我性命,确实得亏有你在。”女子则嫌弃地瞥了一眼他,应道:“切,你要是早点用剑,就算他白辽甫有点本事,又哪是你的对手。”男子长吁一口气,道:“不过总算摆平了…那边还有个竹篮,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女子走近一看,道:“是个小孩。”另一侧,男子一边捡起长枪一边说:“那一并就杀了吧,免生事端。”男子刚说完,女子就拔出一柄小刀,面不改色地指向还在沉睡的白月,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怜悯之心。
此时一柄短剑飞来,精准无误的扎在女子持刀的手上,小刀被打落,她发出惨痛的叫声。另一侧男子立刻护至女子周围,女子的手被短剑完全贯穿,手略微的动弹也让她疼痛难忍。男子快速地拔出短剑,剧烈的疼痛令女子哀声连连,他抱起女子并对她说:“你这样用不了弓,我也没有带剑,目的达成了,我们先走。”女子咬紧牙微微点头,随后两人便闪身消失在密林中。两人走后,另一名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面容有些伤痕但难掩清秀,穿着却很随意,他捡起地上的短剑,扯出一条黑布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并将它收至腰间的剑鞘里。
男子走到竹篮边,呆滞地站了一会,随后提起竹篮,也向密林中隐去。刚才失去意识而幸存的护卫随后渐渐苏醒过来,捂着脑袋环顾了四周景象,立刻起身赶回白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