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长椅上飘落的宽大叶子,也许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现在是春夏之交。
这颗鸡蛋花的叶子早就要掉光了,现在它正处于漫长的苞期。等到它开花,清淡的幽香会飘遍整个小学校园。
对老师们来说,它或许太小,不值得注意。对学生们来说,它始终太大。占据了校园内围墙的一整个角落。大人们一步就可以经过的角落,小孩们呆呆地可以守上半天的角落。
一个五官俊秀,面容略微阴郁的年轻人,从它旁边走过。很轻地碰了一下它仅剩的叶子之一,但是,很不好意思,它掉了。它掉得不疾不徐,受风的影响,在空中拉出怪异的轨迹。
“年轻人?年轻人!”校门口保安亭的那个中年保安,很不客气地对这个年轻人喊,“你过来!”
他有点犯怵,但还是应声而往。走到那个趴在窗口上的保安身边,默默等待挨训。但那个保安似乎只是想找人唠嗑:“第三次见到你了吧?你每周都来,干什么的?”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回答:“来给人送信。”
“送信?不是送钱?”保安贼贼地笑,“送信直接给我们不就好了。”
“对方比较重要。得亲自来。”
“要不是你每天来得晚,都不给你进。这里毕竟是小学,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蛮可疑的。”
年轻人抱歉地笑:“我都是按手续来的,可以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送信给谁?”
“三年级的一个老师......”
“你说名字,说不定我知道?”
“......姓蓝。蓝色的蓝。”
“没什么印象。好像挺年轻。你来学校泡妞啊?这可......”
保安还在喋喋不休,年轻人已经想走了。似乎是考虑到以后还要来这所学校,年轻人随口编了个谎话:“晚上我们领导要我去帮他挡酒,走了。”
“多聊一会呗?我和你说,感情的事,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写情书。你出来得这么快,你们聊上了吗?没有吧?”
年轻人笑了:“你有什么高见?”
“那个老师好像很受欢迎。我还见过一个小子,比你年轻一点,也来找这个姓蓝的老师......”
“哦?他叫什么?”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我看看......他也留下了号码和名字,但是我不能......”
年轻人皱起眉,左手摆出了一个奇怪至极的手势。保安一看到这手势,就入了迷。略作思考,年轻人拿出手机把保安翻到的那一页拍下,而后收起手机和手势。
“我刚刚说到哪了?说到现在,谈恋爱不能靠一厢情愿单相思,你要想办法进入她的生活,要多见面......”
许是联想到保安口中的那个,来找蓝老师的小子,年轻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妙。
“大哥,你很会啊?”
“没有没有。年轻的时候倒是确实很会,当年我的老婆那么漂亮,如花似玉,就被我搞到手了。”
“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手段......你既然觉得自己有独到见解,我倒要和你谈谈。正好也等等,我所预料的会不会发生。”
“谈谈吧。要不你进来保安亭,我这里有多张凳子。”
“不了。哥,你觉得你懂爱情吗?”
保安嗤笑一声:“没有人比我更懂爱情!”
“爱情像什么呢?”
“爱情?犯病。犯一阵子病,把自己的生活搞得颠三倒四,从此一辈子忘不了那滋味,就是爱情。”
“哥结婚了吗?”
“二十年了。孩子都十岁了。”
“你现在还爱你老婆吗?”
“咱俩个陌生人......肯定不能说不爱啊。爱她吧。”
“没那么爱了?”
“我觉得,真正爱她的时候,也就追她的时候。追到了就不爱了。追到了就是过生活。刚在一起那两年新鲜,后面新鲜也没有了。”
“喔。”
“你们年轻人理解不了这些的!说着要永远爱她,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过个两年就不信了。不过,我还真是羡慕你们。”
“嗯?”
“你们还处在爱情的巅峰,为了追她,费了不少功夫吧?我瞧那一叠信,也不是很好写的。”
“是。”
“我当初追她的时候,那也和疯了似的。我真是爱到死去活来,一天天眼里全是她,她和我说上一句话......”
“我说的那个老师来了。你看。”
“哦!那个就是蓝老师?很受孩子们欢迎呢,上班的时候总被簇拥着......”
“你说,我一会要怎么面对她呢?我是等她走近了,假装才看见她,还是假装和你入神地聊天,等她来和我打招呼呢?”
“年轻人,你应该主动一点。恋爱的诀窍就是要多刷存在感。你啊,见个面都不敢吗?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博得我老婆的注意,我把人家头发都剪了......
那时候学校里要求剪短发。女生们都剪了,就她还留着。我主动要配合老师,上学前带了一把大剪刀来,老师一声令下,我咔嚓把她头发全剪了。当然,她哭了,还恨了我三年。
说来也奇怪,当初我之所以喜欢她,还就因为她那一头与众不同的长发......”
年轻人装作没有看见蓝老师,认真听保安讲故事许久。但蓝老师却没有装作没看见年轻人,没有借机从他身后走过。她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年轻人。
年轻人终于不装了。他转头看向蓝老师,露出青涩的笑容:“好久不见。”
“我们谈谈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吃晚饭。”
蓝老师低着头走向前,如此对年轻人说。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看上去有些脸色苍白。
年轻人点点头,慢慢走离保安亭,等待蓝老师跟上。蓝老师跟了两步后,加快脚步,和他并排。两人一同远离了这所学校。
留下百无聊赖,趴在窗台的保安。
保安觉得有点不对。刚才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他开始有些后悔,对这样一个陌生人诉衷肠敞心扉。
好吧,说了就是说了。他想发出点声音骂一句,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于是他挪动头手,换成另一种姿势,继续趴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