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那个幻梦境中的血影院,两个死人抱在我的面前。
更糟的是,还有什么东西搭在我的肩上。
糟糕,我的头有些晕......我写到这里,那个画面好像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了,那个生物的样子。对,当时我猛地回过头去,然后就看见了它。
它!
它绝对不怀好意,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向所有理智宣战!
一个巨大的海藻团,长在一个人的头上。像一棵树,像球状珊瑚,像水晶球里的闪电,挥舞着每一条折线和我打招呼。搭在我肩上的,就是从它的“头部”延伸出来的一条,肢体。
钢琴声在所有音效中越发突出,而所有其它乐曲跟随钢琴的旋律在几秒钟后一遍遍重复。它收回肢体自由地律动、旋转,那个畸形的生物在舞蹈中归于无形。我再也看不见它,可我察觉得到他还在电影院里,还在跳舞。确实是这样,影院中响起的所有音符都是对它的舞蹈旋律的拙劣模仿。
它消失许久,我依然呼吸急促,难以恢复平静。它给我的冲击实在太大。
是啊,即使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它会忽然出现在我眼前,夺走我所有理智,让我无法思考,加入这酒神式的狂舞。
那时的我几乎没有办法思考。等乐声渐小,海浪声如退潮般消失,我才醒过神来,才能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
怎么办?我要怎么脱离这处梦境?
我茫然四顾。
一回头我就发现,地上多出了一张报纸。之前绝对没有这一张报纸......
我捡起来。它只有两页,朝上的一面写着【电影院内凶杀案!两男子为情起争端,一时口角双双身亡】。
报纸落在地上,沾上了血。“一时口角双双身亡”这行字恰好就被血沾到,仿佛被血液打了一个叉。
我转身看了看,电影屏幕上依旧是毫无意义的光怪陆离画面。凑近那两个人,发现他们中间好像有东西。我稍微拨开了这两个人,把那样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把刀。没有握在任何一个人手里。
我把它拿在手里,颇有些为难。
它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大半,但还有部分仍然新鲜。握在手里又黏又腻,瘆得慌。我挑起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对着这把刀一番擦拭。血液擦干了,它依旧血迹斑斑。
这似乎和我在洗手间看到的新闻一模一样。两个男的互相残杀。
等等......两个男的?
我看向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分明留着长发......我把他们两个彻底分开。右边那个确实是女的。
这把我搞糊涂了,彻底搞糊涂了......而这时我也发现了更多异常。这个女的身上没有割裂性的伤口,却有多处瘀伤。血全是左边这个男人的。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断琢磨,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到这时我已完全恢复平静。可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发现这两个人的性别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翻找这两个人的衣袋,我只找到一些普通的随身物品。关于我该怎么回到现实,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没有一点线索。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要不先试着走出这个影院吧。在幻梦境里,那些邪异生物的力量也是有范围的。只要走出这里,我说不定就能逃脱它的控制。我把刀收起往前走,这一回我却没有感觉到那种天旋地转的幻觉。
我很快就下到了最后一层。走出这个影厅只需要拐过一个弯再走过隧道,那个隧道里却忽然走出一个人。
怎么还有人!我被吓了一跳。
他却没有管我,径直走到后面去。挑了一个座位,就坐下了。
我心下有些猜测,但没去找他说话。当时,我觉得先逃出影厅比较重要。我绕出隧道,却看到一扇关着的门。它推不开......
刚才那个人,按道理推算,也处在两个男人互相残杀的新闻里。我还记得那个新闻中,有七个人先后进过影院,但都没有发现那两个死人。刚刚的人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那么,我想要出去,很可能就要借助这个路人的力量。当时的我也说不准,但就是这么认为的。我想那个人肯定会出去,我可以乘他出去的间隙跟出去。
岂料我一回去,眼前是满满当当的座位。我一阵恍惚,这不是现实吗?这里不是我看电影所在的八号厅吗......
屏幕里确实放着海上钢琴师,我也看到了小蓝和她旁边空着的位置。一时间现实和梦境的界限模糊,我拿不准自己的处境。
真的是现实吗?
我按按自己的腹部,呼唤古朱葵,得到了它的回应。我竟然安心不少。这里是现实。可是我为什么在门口?难道说我是从厕所一回到影厅,就又陷入了环境?
根本无法辨别梦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它是否已经结束?
我微微弓着身,走向自己的位置。走着走着,我就发现事情不对。那两团血迹依然在......我们座位后一排的那两团血迹。
到底是真是假?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看向小蓝,希望她可以慰藉我,我却发现......她好像看不见我。
“小蓝,小蓝?”
没有回应。
还是幻境。
古朱葵!我呼唤它,想让它把我缠绕。它也确实这样做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班门弄斧,徒增笑耳.....
小蓝依旧没有看见我。她专注地盯着屏幕,屏幕里是1900和一个黑人音乐家在斗琴。这一幕很有名,我看过这一段。开始时1900随意地弹奏了一段低难度的曲子,第二段他将对手弹过的即兴音乐完全复制,第三段是他用超出人类能力范围的力量演奏出不可思议的炫技曲目。
现在正播到他复制对手钢琴曲的那一幕。完全的复制,天才的复制。我似乎感觉到了那个不明生物的恶意,它对我们的绝对掌控......
我该这么走出这里?
我已经有些自闭。我想戳戳小蓝的脸蛋,但最后放弃了。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干,就让古朱葵带我飞到了银幕的正中央。所有观众都看着我,可他们看不见我。
也许再走过那个回廊,会有什么变化?
我缓缓飘过。我希望那个门是可以打开的......但这里是梦境,确实还是梦境。那里甚至连门都不存在了,只有一面浑然一体的墙......
我从长廊里绕出。那个放着海上钢琴师电影的影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两个死人的影厅。
我再转回长廊,转出来。海上钢琴师。转回长廊,转出来。死人。
到底要怎么出去?
忽然,我发现了一点不对。
那个死人不见了......那个女人不见了!
只有一个死人。那个,左边的,死去的男人。
为什么?我飞到那里。确实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不止一个人。
因为我这次是用飞的,所以我看到了更多......在他后面一排,还有一个死人,一个死去的男人。被人抛在地上。我居然曾经把他给忽略了!
我仔细观察了血迹。那个倒地的男人是被从椅子上拖到后面的话,另一个死人右边那张凳子上的血迹刚好对得上。
他本来在这张椅子上,却被那个女人挪开了?......这个地上的死者带着笑,让我十分不安。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按照先前的办法,我回到了那个八号厅幻境。哈哈,一屋子看不见我的人。这回那个怪物在那里等我。在那团血迹中,在那个死去的、左边的男人的位置上。
我掏出那把刀,把它递给小蓝。
她居然接过了这把刀。
已经过去好久,可电影里演的还是那两个人斗琴......1900正施展着疯狂的技巧,钢琴上仿若有四只手在弹奏。
那个怪物挥舞起了他头上无数怪异的触手,抽打在我的身上。疼痛,火辣,痛不欲生......就在这痛苦中,小蓝拿着刀冲向怪物,而它也停止了对我的鞭打,开始攻击小蓝。她把刀刺进它的身体,它的影子慢慢消散,而她也遍体鳞伤地倒下。
一个恍惚,我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次是真的了,真的回到现实的世界。古朱葵在我的胃里而不是身上,我坐在小蓝旁,周围没有死人,没有血。
我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是一位妈妈在教育她的孩子:“这就是爱情啊......”
那是海上钢琴师这部电影里的情感线......
“你还好吗?”小蓝把头靠过来问我,“你好像不太舒服,一直冒汗......”
“快走,快走......我肚子痛,医院......”
她急忙搀住我,问我要不要打急救电话。我只是让她先把我带出去,离开这该死的影院。是的,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可是它似乎没有那么想让我走。我状若疯癫地扯着小蓝离开,在最后拐过那个该死的弯的时候看见了它的影子。我忽然明白,我在梦中所见的那个根本不是它,而只是一个可笑、拙劣、脆弱的影子。无数鹿角状的触须完全对称地倒映在影厅背后填满整个墙壁,有棱有角的阴影正在侵蚀现实。
我急于逃离,不敢看它,便扭头转向巨大的银幕。银幕里,那个可以称为女主的角色正在床上睡觉,而男主角悄悄来到她的床边,正要给她一个吻。
随后发生的事让我惊恐万丈。虽然小蓝用心地拖拽,让我很快走出八号厅,摆脱了那里的幻象,但那短暂的疯狂还是让我受到极度的惊吓。我狠狠地咬住牙齿,几乎咬碎,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我在万和影城外的椅子上,足足坐了十分钟,抱着小蓝的胳膊不放松,才从那种惊愕的状态中脱离。我的惨状吸引来了万和广场的工作人员,他们请来了对面一家药店中的店员。这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后面我还去附近的医院看了,这都是一些后续无关紧要的事情。
它根本没有动弹,就让我再次陷入了幻境。之前所有的进入退出,全都在它的一念之间。我能出来也不是因为把握到了事情的关键,而是它愿意让我出来。人类在这一类邪异生物面前只有深深的无力......无法分清任何事物,被控制的感官把我们玩弄于股掌。
我在最后一次进入幻梦境时看到了它更深层次的真实容貌。那真是无法言说,我也不能诉诸笔端。它虽然不是邪神,但能力诡异已经远超我想象。这种事物的形象不是我应该描绘的。况且,它的真实容颜没有任何人想知道,我也不想回忆第二遍。
为什么,它偏偏就让我看到了呢?希望那个亵渎的形象只在我的幻觉中出现,而不在真实世界里存在。可惜我已经知道,它确实存在。它舍不得我走,最后一次将我置入它的幻梦境,在那里我又一次见到它,亲密接触。
在即将脱离八号厅时,我被拉入电影和银幕里,成为了海上钢琴师中的一个角色。我成为女主角,正躺在床上,知道此时有一个人将要吻我,且动弹不得。不久,要吻我的事物来到身前,它就是那个万恶的怪物的真容。它笑着来到我的面前,俯低那张罪恶的脸,给我轻轻一个吻。而我陷入短暂的疯狂和长久的魔怔,从此永远被这段恐怖记忆的控制,再难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