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个黑白格,是贝多芬和莫扎特的灵魂,却是我的噩梦。它们的进行曲在我的内心深处翻滚着、肆虐着,掀起一片狂澜而又沉默了。留我一人掩面叹息于时光的浪潮里,同情自己的不幸。
“钢琴啊钢琴,这一切都因你而起。”我双手捶击着它沉重的身躯,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再过半个小时,比赛就要拉开帷幕了,仿佛前方便是巨龙的老巢,而我即将将这一双冷酷的手抛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因为,没有回头路了。
我硬着头皮坐在柔软的皮凳上,双手开始了风暴之旅。起先,我除了闪光灯刺眼的光线和假睫毛的微颤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我的手心就要绽开一朵水莲——满是紧张的汗液。
我像是一张即将拉开的弓。渐渐地,我聆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从耳畔溜过,我想去抓住它,可又不知它飞去哪儿了。后来我知道,那是我手下正跳着步子飞旋的琴的欢悦。我被那种动听的声音拽进了一个充满着玄幻与魔法的世界。
我俯下轻嗅垂着露滴的瑰丽,弹动琴键的手不由自主地也放慢下来,笼罩在一阵玫瑰的暗香浮华中。我抬头追寻那些远飞觅食的鸟儿,琴又开始轻快起来,时而迈着猫步,又时而矫健地跳跃——那是小步舞曲吧。我放眼望向那一望无际的旷野,清溪流淌的山涧,任梦幻流连,任花香弥漫。我沉浸在这曼妙的音乐里,又何尝不有着欣赏“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那一份闲适与悠然自得呢?
一瞬间,所有繁杂愁绪,所有悲伤寂寥都隐匿了,它们甩着尾巴又去寻下一个宿主了。我竟然在这个神秘的境地守护了我的童真,我的甜蜜,更主宰了我的音乐,我的钢琴,这里有属于我的世界!
一曲终了,鸦雀无声。一切重归宁静,可又感余音绕梁,若即若离。我第一次畅游在音乐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高洁儒雅里,更第一次收获了短暂沉默后如洪雷鸣天般的鼓励。
岁月的湍湍激流冲刷着记忆坚硬的石壁,青苔铺在深隐竹林的青石板路上。我可踏着木屐,也可手执黄卷,更可用心去抚琴,去酝酿这属于我的世界的唯一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