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公子”随地吐痰吐得如此娴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个惯犯了。有辱斯文的,可不止那沈公子一人。
可惜这时代没有戴红袖标的志愿者老大妈,不然罚款五十是跑不了的。
不过看在这“公子”给自己热心解惑的份上,许宣就当做没看见了。
那“公子”的一番话听得站在许宣身后的史坦森啧啧称奇:“小小一青楼妓子竟有如此规矩,还敢挑选客人。”
“老子我在汴京上青楼从来都是用钱开路,若是银子不好使就用拳头。青楼里那些人都是贱骨头,那老鸨一个劲儿地说什么清倌人卖艺不卖身,还不是嫌老子给的钱不够多。呵呵,几拳下去,还不是乖乖带路了。”史坦森冷笑道。
许宣白了他一眼,心想人家青楼培养一个红牌清倌人那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投进去的银钱何止万千,辛辛苦苦好多年才捧出来的。不止容貌身段都是万里挑一,而且每一个清倌人都是能诗善赋,精通色艺,比之名门闺秀也不逞多让。
哪家青楼不把这些清倌人当成摇钱树,不在她们身上赚个百八十倍的,怎么可能让她们出台。就算是要卖清倌人的初夜,那也是要挑个最红的时候拍出天价,就史坦森给的那些嫖资,怕是连摸摸手都不够。
青楼里那么多接客的姑娘不去找,他偏偏要去糟蹋人家清倌人,真是牛嚼牡丹、黑手催花……太贱了……
许宣一想到那些娇弱可怜的清倌人被史坦森这大块头压在身上,就一阵揪心的难受……这狗东西,怎么还没被人打死呢?
易李也被史坦森这一番话气得胡子发抖,怒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解风情,那些清倌人哪里是你这样糟蹋的?人家清清白白,本就不是出来接客的......”
易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瞥了史坦森一眼,冷笑道:“呵,上个月,老夫听闻丰乐楼的楚楚姑娘,明明还未到出台的时候,却被人强行摘了瓜。后来事情泄露,老鸨又不敢说出那人姓甚名谁,气得楚楚姑娘的那些拥趸赏金一千两要查清那淫贼的底细,还说不管那人是谁,都要扒了他的皮,废了他的子孙根。就连老夫家里那两个小子都气得跳脚,让府中下人出去打探消息。”
易李指了指史坦森,“那淫贼莫不就是你小子?”
史坦森摸了摸头,讪笑了几声,没有回答。
“哼,难怪你小子要主动跟着老夫下江南,还说给我当护卫,原来是避风头来了。”
许宣虽不清楚那楚楚姑娘是哪一位,但从易李的话中也能听出来几分,必定是汴京城里有名气的清倌人,不然也不会有人赏金一千两来找人了。
宋代的金银价格与铜钱的兑换比例是长期稳定的,金大约是一万枚铜钱一两,银为一千枚铜钱一两。也就是说十两银子等于一两金子,这赏金一千两就是一万两银了……
许宣家中所有的钱加起来还没一千两银子,这汴京城里的豪绅就为了找个场子,一出手就是一万两,不可谓不大手笔。刚刚沈大少爷和那赵公子的一千两赌注和这一千两金比起来,立马就不够看了。
那“公子”原本也想讥讽史坦森两句,但一看到史坦森又黑又壮,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凶神恶煞地像座铁塔一样立在那里,缩了缩脖子自己又转回去了。
“易老、史兄,那沈公子与我有旧,朋友有难,在下不能见死不救。”许宣对二人说道,“请易老、史兄稍等我片刻,容我想想办法,为沈兄解解围。”
“兄台,请问今日月奴姑娘出的题是什么?”许宣又朝那“公子”问道。
“以‘浣溪沙’为词牌,作词一首……”
文人士子有个通病,便是随时随地都想展示自己的才华,而且是人越多越积极。
易李虽然一把年纪了,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文人,他也不例外,一听到词牌名,立时便来了兴趣,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遣词造句。
他想了一会,又摇头道:“这题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苏东坡、秦少游、周美成早有佳作于前,再往前更有晏同叔的‘一曲新词酒一杯’,词好作,佳作却难得,要在这几座大山面前,做出一首好词,不容易哟。呵呵,便是老夫,这短时间内也想不到什么好句。许小兄弟你要解围,可不是易事。”
诗词一道,天赋固然很重要,但除了自身有足够的文学修养之外,灵感也是不可或缺的。不谈历史上那些留名的神仙天才,来灵感与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一般人想作一首好诗或好词,不知要私下推敲多少遍才会拿出来。这“推、敲”二字的来历,便已说明许多。
史坦森肚子里自然没什么墨水,不过他也从不在意,拳头够大就行了。
他看着低头沉思不语的许宣,以为他也被难住了,便走上前去好心好意地说道:“许兄若是一时没有好词也不妨事。我虽不懂吟诗作对,但也知道临场成词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在许宣面前晃了晃自己砂锅大的拳头,接着说道:“不如让我前去打翻那两个小厮,再带那姓沈的上船见那月奴姑娘,量他们也不敢拦我。这样,只要见着了人,那姓沈的也不算输掉了赌约……”
许宣表情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史坦森竟然会想要帮他……心里有些感激。
不过这帮助的方式是不是有些过于暴力了......毕竟在场的人大都是斯文人。
许宣又想到那些被他糟蹋过的清倌人,还是不准备接受他“友好”的建议了。
不然等他上了船,那月奴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许宣对史坦森笑了笑,感激地说道:“多谢史兄好意,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劳史兄出手。且在这里等我一会便是。”说完便朝人群中间走去。
“沈兄……沈兄……你果然在这,可让我一顿好找啊……”许宣哈哈大笑,朝着沈公子喊道。
前面几人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许宣,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额……你是……许兄?”被夹在两个壮汉之间的沈公子看着许宣一脸疑惑地说道,他不明白许宣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许宣是沈记书铺常客,又是前县令公子,两人打过不少交道。
“你不是在家守孝吗?怎么到这儿来了?”沈公子瞪大了眼睛,呆呆地问道。
“……”
妈的……还会不会聊天了……
许宣脸色一黑,顿住脚步,立时准备转身回去。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站出来帮这个缺货了......
“哎……许兄……许兄,你别走啊,我想起来了!是我叫你来的!”沈公子大叫道,眼见许宣要走,他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这才反应过来许宣应该是来替他解围的。
至于为什么要来......这个时候还管这么多干什么?
“放开我!”他一把挣开了两个壮汉,连扑带爬地滚到许宣面前。
“许兄,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他把脸上地鼻涕眼泪胡乱地在袖子上抹了抹,拉着许宣委屈地说道。
许宣不着痕迹地摆托他的脏手,说道:“沈兄,幸不辱命,我把上次你为月奴姑娘作的词给带来了……”
“好好好,多谢许兄......”沈大少爷非常配合,一个劲儿地点头。
至于词什么的,许宣说有就有吧,他现在的处境也不能更惨了,许宣应该不会闲得来坑自己。好不容易有人了根救命稻草,先抓住再说......
“就他,还作词?”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大少爷竟然会作词,你是来消遣我们的吗?”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
听到许宣说姓沈的作了词,围在华服男子身边的几名男子出言讥笑到。
认识沈大少爷的人都知道,他家里的书虽然是全杭州最多的,但沈大少爷从不读书,只会用书拿来擦屁股。他长到现在会认字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吟诗作词......
姓赵的华服男子走上前来,抬手往下压了压,周围的人便识趣地不出声了,看得出来他是这群人的核心人物。
他瞥了一眼沈公子,这才面带微笑地望着许宣,说道:“这位兄台,你刚说沈兄特意为月奴姑娘作了首词,大家都很好奇。不过口说无凭,不如兄台你将它拿出来,让在场诸位欣赏欣赏沈兄的佳作……”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凭沈大少爷的脑子不可能写得出来什么诗词,肯定是才花钱找人买的,不然刚才怎么不说。
不过华服男子并不在意,他此前为了当这入幕之宾,买了那么多首,却都没能入得了月奴姑娘的法眼……
他不信姓沈的能怎么样,反正只要上不了船,就算买十首又如何……
“对啊……”
“来来来,小子,把那词念出来给我们听听,看看姓沈的作了个什么狗屁……”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