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课，方闻之坐了半个小时的观光车，去筑玉公园参加了修仙纪念馆的剪彩仪式。许多平日难见天光的珍稀文物放在温度湿度光线最合适的房间里，得以观赏。
“我的上帝，这就是筑玉公园纯天然出土的灵石？瞧，大自然就是这么美丽……”维多屏住呼吸，小声呢喃，瞪大的绿色双眼投出痴迷赞叹的神色。
“其实，在中古时代末期，灵石还是与当时黄金等价的奢侈品。”方闻之凝视晶管底座是放着的一小颗灵石，呈不规则状，拳头般大小，通体莹白，好像无数细碎的荧光均匀撒入石头，然后搅拌混合。
文艺一点来说，就是星光落入洒满霜降的大地。
只看了几眼，他们不得不移步，让出位置让其他游客观看。
下一个展品是一本“书”，由草木纤维削成薄片装订而成的一厚沓书，用流淌碳元素混合物的笔书写，不，应该是印刷机。
这时一个金发男人越过排队的众人直接来到展品前，他不是插队，因为安全门没有响起，他有授权。
“先生，好久不见。”方闻之上前与男人拥抱，男人叫佐罗，是团队的成员之一，同时是这座纪念馆的主要负责人。
他们都是一群古文化，尤其修仙产业的爱好者。
“是啊，好久不见。”佐罗嘴角微笑，很有风度打招呼。他来自首都，家境优渥，是一个议员的独子，虽然面容年轻，但已经六十岁了，是方闻之恩师的一个表弟，“你的讲座我看了，很成功。”
“多亏了大家。”方闻之道，“这是很多人的成果。”
佐罗与维多拥抱后，三人目光转向玻璃上躺着的“书”。
一旁的电子屏是陆续播报这本书的背景，文化价值等。上面显示一张花里胡哨的平面图面，是书的封面复原图。方闻之皱眉，波普特艺术的格调实在不敢维恭。
佐罗笑道：“你们知道这本书里讲了什么吗？那可真的有意思的很。”
“什么呢？”维多问。
“它出土使由研究院的文晴教授负责复原翻译，这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文教授求之不得。”佐罗一边侃侃而谈，一边领着二位友人到会议室。
“是啊，在中古，乃至上古时代，书都是承载当世文化的载体之一。”
“文教授一定期待发现什么惊天巨作，就算不是，也一定能获得当世的第一手资料，而她是第一个看到的人。”佐罗输入授权，微笑道：“可越是翻译文教授就越觉得不对劲，她先发现这是一本叙事性的小说，破译起来一点都不费劲，都是一些那时浅显易懂的日常俗语，她按耐住心里的怀疑，接着翻译了几天，恍然大悟，又气又笑，原来这是本’言情’小说，所言不过打情骂俏供读者打发时间娱乐单调生活之类。”
“言情小说？”维多噗嗤一声笑出声，“就是上古时代流俗文化盛开的无比辉煌渊源的言情小说？将男女情欲描写的细致入微，又低俗无比，宣扬爱情的美好，擅长以恶毒突显善良？”
“这对后世来说，除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当年通俗文化的’灿烂’，却是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了。”佐罗微微叹息。
佐罗略略惋惜道：“是啊，上古突如其来的信息爆炸，由于没有妥善的处理以及前世的经验，其副作用为流俗文化提供了丰富的土壤，作品多脱离实际，给予阅读者以虚幻的安慰，唉，出土的科普类书籍都没有言情多，可见当时的风气……”
“你们的阐述太片面了，那不过是一个历史现象，没有前世就没有现在，”方闻之以一个专业者的角度说道，“如你们所言，信息爆炸已经开始了，知识的载体已经从那时逐渐脱离纸质，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物质生活的充实使当时的人们开始关注精神上的追求，对于人类来说流俗文化的发展不可避免，但同时也代表着科技水平的进步。而且，’言情’每个时代都存在着，只不过是那个时代最为优秀，可就算集中性地爆炸，也只存在了不过百年就被音频类娱乐取代。”
佐罗颔首：“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色。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曾缺少过天才。”
会议室早坐好了四个人，加上方闻之三个，团队正好到齐。
筑玉公园南边在修筑纪念馆时，电波检测仪出了异样，预测百米以上深度有文物出土，土层是三万年前的地质层。
“怎么会有文物出土！？”维多拍桌，语气很是激愤与惊讶。是啊，任凭哪一个热爱修仙产业的人发现自己日夜寻觅的东西每天就在每天踩过的脚底下。
虽然团队是业余的，但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适宜分工合作。
方闻之需要做的是查阅资料，为文物的出土做好相关准备，没有算错的话，文物与修仙产业多少有些关系。每个人都抑制着心中的兴奋，只盼期望不要落空。
会议末尾，方闻之才道：“我昨天在讲堂遇到个西苑的年轻人，他叫莱恩，想加入我们。”
“既然是西苑，那就让他去学生会不就得了。”有人道。
“问题是，他还是琐伊菲家族的成员。他保证先从一个数据处理员做起。”
众人沉默了一会，终于一个位职金融顾问的成员道：“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虽然不太道义，资金的问题也许可以解决，这可以增加我们的……社会曝光度。”
但也有反对的声音：“可是我们并不缺钱，也不需要曝光度，这是我们的爱好，不是为了省钱或盈利。”
“虽然他是琐伊菲家族的，但他是对修仙产业感兴趣，才想参加团队，我们怎么能明摆着把当摇钱树？”
“如此一来，开了先河，会有更多不三不四的人参与进来，参杂了利益纠纷，团队会变质。”
“问题是，他是否真心热爱修仙产业，若是一时兴起，或者又是他们家族的什么开放性考验，又该如何。”
所有成员都很慎重，言语犀利。正是他们把对方当做朋友，所以才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
莱恩的手环弹出一条信息：
今晚十点，碧羽餐厅见。
信息来自方闻之教授的授权卡。
碧羽餐厅位于洛北城区的贸易区，景色宜人，赶潮流，是新建的一座复古式民营餐厅，复古方向主要参考上古中州出土的文献。
古中州的代名词是：古色古香/洋洋喜气。
原木色的建筑在霓虹灯中赫然而立，玻璃灯管外面一应套了层红色的半透膜，点缀其中，倒也算赏心悦目。
身为一个修士，莱恩总对古中州的东西都有着特殊的情结。
走进餐厅，这种高级餐厅的员工都是雇佣稻田大学毕业的学生，他们统一身着长袖广衣，纯色的衣料只在角末画上了好看的花纹，有种别致的美感。
绿色植物被当做装饰摆放，虽然只能观赏，但用餐时也许会更有食欲。
莱恩将方教授的授权卡递给机器旁的女服务员，她面带笑容，道：“先生请稍等。”
须臾，她将授权卡归还，道：“先生，您的朋友正在二楼A2间等您，用餐愉快。”
莱恩颔首，将授权卡存回手环，向楼上走去，找到A2间，深呼一口气，推开门。
门关的电子管器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莱恩看到了方教授，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手边是开启着的独立伸缩电子屏和一杯咖啡。包间被调成原始模式，貌似还没有点菜。
“嗯，你来了。”
“是的，教授。”莱恩忐忑的坐在教授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不知道是先讨论菜单调节气氛，还是直接入题尽早解脱。
这时候，就是方闻之领导谈话了。他道：“喜欢吃什么？点些菜吧，这家餐厅我不常来。”
“其实我也不大常来。”莱恩在桌子上点开菜单，上下滑动，点了两个不上不下的菜品，价格合计约270新币。
“教授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请随便。”方闻之仔细翻阅教案，头也不抬道。
由于碧羽餐厅是渗透式的复古，连经营模式都是往古代靠拢，所以从点菜道上菜都是需要等待的，正是因为如此，碧羽餐厅的全称叫做“碧羽议汇餐厅”，欢迎广大情侣或政客前来约餐。
等待的空档实在尴尬，莱恩道：“教授真是敬业啊。”
“不敢当，不过是兴趣罢了。我最近在研究古代武学，你有听闻吗？”
“略知，古代武学可以笼统的分为西方或东方武学，还有练体武学。”
“确实，”方闻之投出赞许的目光，“现在很少人知道了。对比修仙产业，你对武学的没落有什么看法？”
莱恩正襟危坐，这是考试啊，题目不难，难在孤僻，他脑中飞转，整理思路。
“我认为修仙产业之所以可以发展至今是因为……”欲言又止。
方闻之安抚：“没事，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从科技上来说，尽管自中古以来大陆灵气流逝严重，但上古末期韦杰森的灵力萃换技术的成功，使在灵气稀薄的当今，修炼也成为了可能；
从人文上来说，无论哪个时代的人类都有对力量和长寿的渴望，尽管现在科技发达，人类可以轻松活到一百六十岁左右，但这依然比不上修士的寿命之长，更有研究证明，一个筑基修士的攻击力堪比L型狙击机甲；
再从背景上来说，修仙产业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出现，到中古时代正正繁荣了两个大时代，拥有无比灿烂和繁多的文化积淀，就算时间推移，遗失了大部分的资料，但幸存下来的数量仍旧可观。
由此对比武学。武学门槛教修仙低是它的优点，但力量上如同鸡肋，就算强身健体也比不过现代的医疗技术，综合以上种种，结合现代风气，少有人会付出辛劳修武，久而久之，武学便没落了。”
“不错，”方闻之道，“你是辅修历史吗？”
“是，我认为既然修仙，便不可避免追溯求源。”
上菜了，二人用餐，末了，莱恩执意付款，最后方教授付了一半，他道：“授权卡你先收着，如果你真正感兴趣，我们会慎重考虑。”
方闻之闭上门走了，莱恩在原地欣喜若狂，对方没有取走他的授权卡，八成，不，肯定是成了！
离开时，他买走了两瓶碧羽餐厅特产的低度米酒，共1027新币。
……
“那小子不错，说的头头是道。”在团队交流卡上留下这句话后，方闻之一幅事不关己，万事不理的心态钻进被子里。
正要沉入梦乡，手环铃声响起。
“谁啊……哦，表姐，您什么时候来洛北了？这么晚……”
手环那头传来低低无波澜的女声：“刚下了飞机，现在在酒店，明天我找你，准备好。”
方闻之有气无力回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