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了一个小山村。村里的男人早已被抓去当兵,留下来的是一些身体带病的妇孺。虽然没什么东西,可他们还是招待了我,被称为刘婶的老人家为我拿出一碗水。对于口渴的人而言,一碗水已经是很大的幸福。水不仅滋润了喉咙也明亮了眼睛。我的腿是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周围并非是高山,而是从地下突然冲向天的山峰。可惜庞大的身体刚出来就被土地卡住,直戳云霄的山峰也就此停住,山峰上又仿佛布满了小山峰。十几座这样的山这就样笔直地立在地上,进入其中后像是巨人围绕在一起看着我这个可怜的小人儿。
这样的山里种不了什么庄稼,一年四季也没多少吃的,现在村子里的男人又都被抓去充兵,这些人的生活变得更差了。呵!这种地方都能找到,那些军差是多想要奖赏啊!之前遇见的起义军更是无论老的少的都强行抓走。唉,我帮不了他们。
“你,你,请问……你”
将注意力从山峰上收回来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位大概四十岁的女人对着我着急地说。环顾四周只有我一人,便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对,对,你能,可是,哎呀!”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我走了过去说:“大娘您需要我帮忙吗?”“需要需要,可是,你是个男人啊”
“那应该……”。一声痛苦的惨叫生生撕裂天空,撞击着我的耳膜,可突然来的声音又突然走了,紧接着声音伴随着哭声又被放出。这样的痛一定是不想忍受却不得不忍受的。当年我们军队里受伤后治疗时,每个人都不得不忍着疼痛。可这是个女声,发生什么了?
“老天爷啊,不管了不管了,你快去那屋帮刘婶煮水然后端进这个屋里”
她用手迅速地指了一个屋子然后赶紧跑去了惨叫发来的屋里。怎么回事?这村里干啥呢?边想边跑,来到刘婶的屋里她正在扇火烧水。“给给给,快扇”。我接过扇子对着火拼命地扇。刘婶迅速地拿出大盆,掀开锅拿起水瓢盛水倒进盆里。做了三四遍也把盆洗了三四遍。之后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惨叫声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刘婶不断地催促着我。锅也开始发出声音。刘婶又开始不断盛水,盛完热水又盛入一些凉水,直到水满后。“端进那个屋”。我端起盆快步走向屋外,迎面便是一道叫声撞进脑袋里。还没停,居然还没停。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能这么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会忍受这种折磨?这压根就不是人该承受的。哪怕是军里的英雄也扛不住啊!我端着盆冲开了门,接着将盆放在地上,看见了两个人。
那是一位母亲。知道自己怀孕时她的肚子已经不可控制地慢慢隆起,而她的丈夫刚知道自己要当爹后就被抓走了。她看不了医,出了山里还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找到大夫,她没那个力气。吃点像样的也要走很远的路,可她也没钱。她不敢去,那条出去的路太险,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在这个环境里无论找到什么她都愿意吃,不为自己只为了孩子。哈哈哈,究竟要吃多少才能有那样大的肚子。
泥土封闭的空间里,一张草做的床,一个人敞开腿躺在床上大声地惨叫,另一个人在她的腿前急切地说着话。血从腿上流到床上滴到地里。我愣在原地。
“快,快,把水盆放过来?快啊!快!”
我愣住了,听不见惨叫声了,听不见呼喊声了,我眼里只剩下她的脸,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躺在床上的人是那么熟悉,可她更年轻,脸上还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白色的脸是因为用尽了全部力气喊叫,凌乱的头发是因为她的疼痛。
“你在干嘛!”。接生婆恼怒地夺走我手里的盆。盆的重量让她不得已向下坠,盆底接触到地面,水被震了出来撒在地上也撒在我的脚上。
疼!脚的疼痛将我从失神里拉了出来。“对不起”。我慌张得扭头离开屋子。屋外,风划过指间,吹进眼睛,飘起头发。原来的屋子依旧依靠着山。抬头仰望,山还是没有刺破天空。天空里鸟仍然在自由地飞翔。一切都没有变,对啊,明明一切都应该不会变啊!那为什么屋子里痛苦的女人是我娘?
不对,根本不可能,人死不能复生,娘已经走了那么多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这些天见到太多离别搞得自己太想念家人了。对,见到太多离别了。这个姑娘也比娘小不了太多,况且今天没有丈夫在身边的她忍者痛苦要生下孩子,我肯定是被触动了。真是太丢脸了。被请求帮忙结果差点害了人家,一会儿要去道个歉才行。
正当我愧疚时,一声啼哭打在了我的心上。这一哭声在山峰间回荡一次次地击打我的心。她终于可以不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哭声的回荡变成了庆祝的礼炮。胜利喽!胜利了!耶!我挥舞着双手,用手去打空气,使劲得跺脚。高兴,不知道为何高兴,可就是高兴。自洞窟里醒来第一次那么高兴。那是她小心翼翼地守护了十个月的宝物,在今天用尽了力气将他带到世界上。一位母亲经历了莫大的苦楚才生下孩子,世间根本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事嘛。每个诞生的孩子都是世界赠予的礼物。这个孩子今后会不会很调皮,会不会把面粉和泥搅和在一起,会不会带着其他孩子翻墙摘果子,会不会因为在学堂里背不出孔老子的话而挨板子。会不会……
“来人啊!来人啊!”
“嗯?”闯进屋子,接生婆抱着一块“玉”,可上面布满了血丝。
“孩子,她,孩子,咋弄,咋弄啊,这”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我解开外衣扔在她的身上,又把中间的衣服脱下盖着孩子。盆里是红水。我端起盆冲出屋外将水洒出去,撞开门拿起水瓢将水盛进盆里。等等!手指伸入水里。是温的!我加快了速度。盛完,端盆,撞门,跑,撞门,放盆。没有擦身体的布!我还有衣服。把衣服脱下撕成两份。拿手指了指孩子又指了指我,指了指接生婆又指了指她。接生婆迅速接过撕开的衣服,然后把孩子小心地交给我,之后沾湿衣服擦拭她的身体。
这点事情应该很轻松,可我却不停地喘气,心跳的声音震动着大脑。我在抱着,抱着一个孩子。这一刻时间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