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史沫特莱一封信的片段
我将不断寄稿子给你，但是，你阅读时要了解我写作的艰难。我背部受伤不轻，至今尚未痊愈，不得不忍着无止无休的疼痛工作。而我们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从不超过两天。我们总是在行军，所以，我就总是在走路、在骑马，我必须在一天的行军结束之后开始工作。我常常要通宵工作，如果我们只在那个地方停留一天或一夜。我根本没有时间修改、润色。我疲倦极了，常常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以至我无法把稿子重打一遍，有时，连校改病句和错字也办不到。所以要请你代为修改，并把稿子誊清，把重复的叙述删掉，在必要的地方做一点编辑加工。卖给谁都可以，请用所得的部分收入支付打字费用。待我身体好了，或是待我们在一个地方能停留足够长的时间，这种编辑工作就能由我自己做了。
我们正在通过的地区，连普通的粗纸也买不到。这里没有钉子，没有植物油或动物脂肪，没有盐，没有燃料。我将要在冬季的严寒中写作而没有火烤，而且（有必要告诉你吗？）没有足够的东西可吃。我们的食物甚至在当前的秋季也要以大米或小米为主，而只吃一种蔬菜。今天吃的是萝卜，昨天吃的也是萝卜。有时，任何蔬菜都没有。这里驻扎着大批军队，生活必需品也难以找到。糖，简直没有人听说过。
我们的军队和其他中国军队作战条件之艰苦，是你们那里无法想象的。日本人有卡车、飞机和各种有效的运输工具。我们只有驴、马、少量的骡子和人。我们的部队几乎全靠两条腿走路，根本没有机械化部队！
我有一匹马和一头骡子，可以驮运我们几个人的行李和用具。我们这一行除我以外，还有两名记者、三名警卫员，许多东西都要由我们自己随身携带。于是我不仅要靠骡马载运我的手提箱和摄影胶卷，还要把打字机背在自己背上。一旦骡子和马死了，我就会毫无办法。我身上带的钱不足100元，那是我向一个朋友借来的，我几乎要把这笔钱全部用来购买我的骡马每天要吃的饲料。我们一行每星期有两次要设法买一只鸡来改善一下伙食。我的同伴都不名一文。我是这支军队里最富有的，有一笔借来的钱。而这笔钱我必须用来饲养我的两头宝贝牲口，好让它们有力气载运我们的行李、打字纸、胶卷及打字机用的色带。我有一套制服、一件冬大衣、一套冬天穿的内衣。我有两双鞋子，我的同伴却只有穿在脚上的一双，而且都已经破烂。我不知道我们能从什么地方弄到新的鞋子。我们军队大多数人都没有鞋子。
我写这一切，并不是叫苦。我在过着我这一生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日子。我宁愿选择每天一碗米饭的这种生活，也不想要“文明”社会能够给我的一切。我宁愿带着背部重伤工作和行军。我宁愿要这一切。我只担心我的伤痛会影响我的工作，事实上已经在影响。所以我请求你帮助我编订我的手稿——但是，请不要把它改得太“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