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没有阳光,太阳冻在西面云层里,除了给那片云镶了圈金边,半点暖意也欠奉。
黎瞳在研究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吸够了冷风,感觉连肺都快冻住了。
跟十摄氏度左右的H洲相比,动辄零下十几度的华国京城,让黎瞳很不习惯。
她怕冷。
她把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搓搓手,哈了口气,手还是冰凉凉的,只得把手揣进衣兜里。
“冯院士,麻烦您了,别送了。”
“好,明天到医院再说吧。”
声音透过玻璃门传出来,是陆时喻低沉的声音。
医院?谁病了?
黎瞳转身,门开后,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嗯,她就是来蹲人的。
虽然不打算跟陆时喻在现实中有交集,但还是忍不住想多看看他。
两人看见杵在门口的黎瞳有些诧异,只见她头上戴着羽绒服帽子,白色绒毛裹着小脸,只能看见眼睛、鼻子和嘴巴,神色清淡,此时正直直看着他们。
那一圈绒毛在风中颤抖,糊了她一脸,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温软了些。
陆时喻脚步不停,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后直直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杨庆跟在后面,路过黎瞳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黎小姐。”
黎瞳斜他一眼:“你脾气真好。”
杨庆:“……”
他这是被讽刺了吗?
他错了,那圈绒毛一点都不柔软,大概是她身上支楞起的一根根尖刺!
连陆时喻都没能料到黎瞳的反应,脚步一顿,忽觉有些好笑,这女生怎么浑身是刺儿?
他摇了摇头,开门上车。
杨庆看神奇生物似的看着黎瞳,一步一回头地挪到车旁。
我的妈,这是哪个星球的女人,说话这么噎人!
是他们在国外待太久,国内风格突变了吗?
杨庆上了驾驶室,心中还直冒火。
“喻爷,这姑娘简直了!这脾气谁受得了啊!”
陆时喻坐在后面,没说话,他隔着窗户看着静静立在一旁的女生,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他想立刻知道答案。
他摇下车窗,忽然问:“黎小姐有没有姐妹?”
姐妹?
黎瞳眉头一挑,目光疑惑,看着他没说话。
问题已经问出口,陆时喻只得解释道:“家里小朋友跟家人走丢了,长得跟黎小姐有些相像,所以问问。”
长得相像?
黎瞳气息一滞,睫毛颤了颤,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抱歉,没有。”
语气干脆果断。
陆时喻眯了眯眼,神色莫明,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车窗摇下。
“走吧。”
帽子滑落,黎瞳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浅褐色瞳仁如水洗般润泽,眉眼深远,竟透出几分荒凉意味。
兜里手机震动,好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一条是:小姑娘,谢谢你送我的腿,很好用。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回了个:不客气。
再一条:石头早就卖完了,你什么时候出货啊?
她收起手机,叹了口气。
……
早晨9点,一院。
京城第一人民医院,简称一院,是京城大学的附属医院,也是华国最好的医院。
住院部神内科,黎瞳坐在长椅上玩着手机,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这个位置离神内冯院士的办公室不远。
她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医生装扮,也没人特别注意她。
但坐的久了,路过护士会多看她两眼,可能就没见过医生这么闲的。
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一行人了。
冯老和陆时喻朝这边走来,后面跟着杨庆。
两人进了冯老办公室旁的综合办公室,里面有十几张办公桌,空了一小半。
黎瞳在另一个门外看了看,冯院士在最里面,陆时喻背对着门正跟他讨论着什么。
她往里挪了两步,靠在墙壁上,离门很近,方便随时走人。
她只是想知道谁生病了。
边上一个坐在电脑前的男医生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面生,也奇怪她杵在那儿做什么。
隔了一段距离,声音高高低低,并不清晰。
“你姥姥这个情况不严重,吃药控制的话,很大概率能推迟发病周期的,你看这个指标……”
黎瞳听到这儿心头一紧,姥姥?
剩下的交谈不怎么听的清,黎瞳还想再过去些,一扭头发现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也盯着自己,她看了他一眼,出了门。
反正有电子病历,她回心外科应该能查到。
路过VIP病房时,她忽然听到一串熟悉的笑声,清润而沧桑。
她瞬间有些鼻酸。
她6岁被陆时喻捡回家,跟着他学各种东西,也跟着姥爷学画画。等陆时喻十七岁上大学后,十一岁的她就跟在了姥姥身后,开始学医。姥姥是军医,开始她只能各种打下手,十五岁开始就能帮着缝针了。
部队的小哥哥们开始当小白鼠。
姥姥说啊,以后喻宝受伤了,瞳瞳就可以照顾他了。
嗯,她想要像陆时喻照顾自己一样照顾他。
十六岁姥姥让她去学校读书,说她没有朋友,高三断断续续去了半年,朋友只交了一个,还是个小可怜。
后来她就被绑架,被卖,再被救。
姥姥现在,怎么样了?
犹豫了下,她还是推门而入。
老人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气色很好,正跟一个女孩开心地聊天。
黎瞳知道,这是陆时喻大姨的女儿,也是苏家孙辈中唯一的女孩儿,梁艾鱼。
二十一岁的女孩杏眼桃腮,一笑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特别甜美。
随着黎瞳的进入,聊天中止,屋内两人抬头看着她。
黎瞳戴着口罩,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直直盯着徐友珍,眼神有些复杂难言。
徐友珍笑了笑,问道:“小姑娘有事吗?是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一些。”看着姥姥慈祥的笑脸,心内突然冒出一种强烈的冲动,好想不顾一切跟姥姥相认。
可是……
“结果怎么样啊?”梁艾鱼急急问道。
黎瞳沉默了两秒,这是神经内科,主要收治脑血管疾病、头痛、神经痛、脑部炎症性疾病、代谢病、癫痫、痴呆等等病症。
她并不知道姥姥患的是什么病,她的主攻方向是外科,对于神内,虽然大体了解但并不深入。
“这个得综合来看。”她只能说些笼统的话。
话语刚落,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门被推开了。
黎瞳往后看了一眼,心头一颤,收回目光,靠墙站着让开了路。
她只能希望自己带着口罩没有被认出来,不然真不好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陆时喻和冯院士进来了,后面跟着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杨庆立在门边。
“喻宝啊,结果怎么样?”徐友珍笑眯眯的,语气随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病情的样子。
听见这个称呼,陆时喻眉头跳了跳,有些无奈地看着徐友珍。
杨庆在后面捂嘴偷笑,虽然听见老人家叫喻爷为“喻宝”很多次了,但每一次他都忍俊不禁。
在商场上冷面无情的喻爷,平日里也是冷冰冰的,被叫这么个软糯的昵称,反差萌太强烈了有没有!
黎瞳口罩笼罩下的嘴唇扬了起来,她正打算悄悄离开,忽然就听见陆时喻的声音响起。
“黎小姐,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