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九天之上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龙吟。
“吼”
身穿银甲的金猿族将领身体颤抖了起来，惊恐地望向天空，龙王还活着？
那可是统治了妖域八百载的龙王啊，从天而降的龙威，压得场中众妖抬不起头来。
鼠醇手一抖，一根长长的鼠须被他从嘴角拽了下来，他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龙王，真还活着不成。”
随即，鼠醇的小眼泛着血丝，他歇斯底里地大吼。
“孙元！动手！动手！”
天空云层中雷声阵阵，一道龙形虚影若隐若现，翻滚不止。
孙元额头青筋暴跳，浑身肌肉膨胀，毛发从皮肤下钻出，血气包裹其身，转眼间化身为一只身长五米的金毛魔猿。
孙元现出妖身，嘴中吐出白色的气息，他胸膛起伏，深吸数口，獠牙随着呼吸上下浮动，对着高塔发出来一声咆哮。
“今天，就是龙王复生，也挡不了我。”
“我孙元，要为我族打破这八百年的枷锁！”
姜遥抬头望天，乌云此刻已经笼罩了整座妖域，乌云中伴着闪电，不时有黑色的龙躯浮现。
一只硕大的龙头，从云层中探出。
神龙见首不见尾，凡人不可观全貌。
此时的天空中，只见得一颗双目赤红的黑色龙头，闪电环绕在他左右，却不伤其分毫，一只龙爪缓缓探出，将整个妖域笼罩在龙爪之下。
五米高的金色魔猿，在其爪下只是有些许壮硕的蝼蚁。
这头黑龙正是姜遥在锁龙井中见到的那头。
“下雨了。”
姜遥伸出手，接住了雨滴。
……
两百年前的一个雨天。
还是个小妖怪的孙元，在自己父母的带领下，向着盘旋于高塔之上的龙王跪了下去。
他不明白，不曾向任何人低头的父亲，为何像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向着那头远在天边的生物跪拜，他想怒吼，但他却张不开嘴。
孙元想阻止自己的父亲，可他发现自己也向着那个方向缓缓跪下，他不甘，他是天地间最自由的妖怪，为什么要向别人跪拜？
他努力运转体内的灵气，绷紧自己的肌肉，可却毫无用处。
血液在身体里奔腾，灵气在自己体内乱窜。
孙元用力过猛，腿骨扎破了小腿，獠牙刺穿了上颚。
但他的肉体到底还是跪下了，他的身躯在龙威下颤抖。
远处龙王投来的一道余光，就击破了他内心所有的骄傲，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做不了任何事，阻止不了任何人。
终究，他只是个蝼蚁罢了。
孙元连转头都做不到，他看到了平日里高傲无匹的父亲，此时却仿佛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整整九次叩首，每一次都叩在孙元心头。
整个妖域，此时只有雨声、雷声、叩首声。
跪拜结束了，孙元的头贴在地板上，久久不曾抬起，鲜血混合着雨水，眼泪夹杂着鼻涕。
父亲沉默着抱起了孙元，运转灵气给他疗伤。
良久，父亲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长长一叹。
“习惯就好。”
孙元在父亲眼中，只看到了麻木。
从那一天起，孙元疯狂地修行，不断于妖魔搏杀，他要变得更强，他不想被任何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整个妖域就是一座大阵，生活在妖域里的众妖，从出生的那一刻，身上就打上了龙王的烙印，想要脱身而出，又谈何容易？
龙王只需要坐在高塔之上拨弄手中的丝线，所有的妖怪就要死去，化作催动大阵运转的灵气。
五十年后，孙元在一次政变中，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成为了族长。
可父亲死时，却解脱地笑了，他把手放在孙元头上，嘴角溢血，眼中尽是温柔。
“谢谢你啊。”
母亲抱着死去的父亲，自尽了。
死之前她怀中搂着丈夫，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笑着说道。
“以后，就拜托你了。”
……
两百年后的今天，妖域再次飘起了雨。
而孙元此时，正高高跃起，怒吼着向空中的黑龙挥拳。
孙元隐忍了一百五十年，妖域没有谁见过他出手。
这一刻，孙元体内血液奔腾，灵气在体外翻滚，什么隐忍算计，什么委曲求全，他只想向龙王挥出这一拳。
孙元早就受够了，他受够了十年一次的龙王宴，受够了不由自主地九叩首，受够了族人眼中的麻木认命。
孙元脑中回响着父亲第一次教导他修行时说的话。
“身与心合，气与念合，无我无前，无法无天。”
百年修行，汇聚于此拳。
嘭！
孙元的拳头撞在了天际中的龙爪之上，一道冲击波从天际迸发，妖域五层以上的建筑，除了中心高塔，竟在这一刻尽数从半截崩塌。
黑龙依旧高悬于天际。
孙元，从天空中掉了下来，在广场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躺在坑中，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可他的眼睛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孙元在笑，孙元在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妖域都能听到他癫狂的笑声。
雨停了，云散了。天上的黑龙从龙爪开始，寸寸崩解！
太阳高悬于天际，阳光打在了孙元狰狞的脸上，他从坑中爬出，高举着自己刚刚挥拳的右臂。
“龙王，已死！”
……
“噗~”
高塔大门处的龟丞相又喷出了一口鲜血，受了孙元一击的他没有死去。
刚刚正是龟丞相催动手中的银色圆盘，引动妖域部分阵法，召唤出了一道龙王虚影，想要借此镇压二族。
如果说妖域是一座大阵，高塔就是大阵的阵眼，银色圆盘就是打开阵法的钥匙之一。
但没想到的是，孙元已不声不响得突破了妖王境，一拳打破了龙王虚影，此时虚影被破，龟丞相作为催动者也受到了反噬。
“龙王，是不会死的！”
龟丞相嘶吼道，他燃起了体内的妖血，催动银色圆盘。
银色圆盘悬浮在半空中，引动高塔颤动，从望不到顶的塔尖上垂下了黑色的灵气，灌注在龟丞相体中。
龟丞相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他显化出的妖躯，正一点点化龙，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玄龟长出了龙头。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八百年前若不是龙王……”
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闪过，天空中悬浮的银色圆盘被击飞，龙化停了下来，出手的正是鼠醇。
鼠醇虽然没有臻至妖王境，但却也是妖族中一等一的高手，他嘿嘿怪笑，化为一道黑色旋风，环绕着龟丞相发起攻击。
龟丞相虽然被打断了进化，但防御却依旧是一等一的强悍，鼠醇这可分金断玉的利爪，抓在他身上也只是让他微微吃痛。
“鼠辈，竟敢伤我。”
龟丞相抬起来龙头，仰天长啸，嘴中灵气团汇聚，显然是在蓄力——此时半龙化的龟丞相已经可以口吐龙息了。
一旦这口龙息吐出，场中除了孙元只怕不再会有人能站着。
“喝！”
龟丞相的龙息被打断了，却是恢复了些许灵气的孙元，挥拳打在了龟丞相的下颚上，把他的龙头打得高高扬起。
尚未成型的龙息在龟丞相口中爆开，发出了一道贯穿天地的白光。
孙元一击得手，鼠醇紧紧跟上，他避开白光，急速飞至龟丞相龙首眉间，双爪齐出，挖出了两颗篮球大小的龙眼。
“桀桀桀，丞相大人，我送您一程。”
先是被偷袭得手，又以重伤之身两次强行催动银色圆盘，灵气团在口中爆炸，再加上双眼被挖，龟丞相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龟丞相此刻却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处花海之中的绝美身影。
那道身影让他爱了八百载，让他伤了八百载，也让他等了八百载。
终究也没能对那道身影说出心底的那句话吗。
“王啊……”
孙元站在龟背之上，脚下的龟壳已经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
“一路好走。”
猿爪探出，从龙头中掏出了龟丞相的灵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