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飘起的白絮呛到某个村庄,村里的西南角上两栋相邻的青砖黑瓦的房子里各有一个小男孩,稍大一点的那个出生在正月,孩子的爸爸整年在海上漂泊,于是给他起名叫做正瀚。男孩挺出息,年纪稍大一点,不论学习,还是起居,家里没再操过心。稍小的男孩恰恰相反,沉默寡言,性格内向,接触新事物的能力总是慢半拍,家里的人却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农村没有什么条件,琴棋书画显有接触,只能在孩子学业上下功夫。
自从小男孩开始上小学,记忆里便是数不尽的培训班,别人仍在玩过家家时,他便不得不背起乘法表,而当某个别人家的孩子顺利地背完九九八十一,他却仍在为六七四十二还是四十三发愁,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则会穿过一条街,跑到邻居家讨要一块糖果,看着另一个小男孩拼了命的想把一串数字的排列组合刻在脑子里。
杨絮在风的四月里泛滥,小男孩也从一年级熬到三年级,乘法表已经成了过去式,但课本里的脱式计算仍然让小男孩继续头疼。也在那个穿着春季外套的季节里,小男孩迎来了第一节作文课,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梦想。
男孩的梦想纯粹,他能想到的仅仅止于所能看到的,最后排的他笨拙的拿起铅笔,在小小的作文本上写道: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
歪歪扭扭的字体占满整个田字格,那大概会是后来小男孩最不想实现的梦想。
“我喜欢粉笔屑的味道,喜欢它慢慢飘入鼻子,混着书本油墨味一起吸入。”
不知道书本油墨味这个词他是从那里学来的,但却恰恰出现在男孩的字体里,可能是从某本杂志上,或者是某本小说上,但一定不是某个培训班的课堂里,他们只会教数字组合或者拗口的唐诗……
“我会和某个没有背下《望洞庭》的孩子说句没关系,因为对面那个稍大点的人,也会在很久前的某段时间悄悄地把它撕下藏在角落里。”
“我还会删减谋篇小九九,因为买糖的时候,手里攒住的零花钱只够六块巧克力。”
“如果你在我讲课的时候低下头,我一定不会怪你,可能你的爸爸妈妈也会在深夜里争吵,调皮的碗筷也会跳下桌子。”
“我想你会期盼着下个假期的到来,而在这之前却又害怕考场上的白纸黑字,没关系,我会偷偷的换掉你的试卷,在上面写下吉祥三宝的歌词……”
“我的梦想嘛……暂时还没想好,如果有可能我想当一名警察。”正瀚望向远处的海。
“你呢?”正瀚望向旁边的李鲫,“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鲫别过头,沉默了很久。
“我想离开家,去大城市看一看。”
“你走了,你爸妈怎么办?”
“管他那……”李鲫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他拍了拍已经干燥的脚趾,细小的沙粒从脚趾的缝隙里脱落,总体来说还有些脏,但已经开始往脚上套袜子,正瀚也只能匆忙地同他一起收拾。
白色帆布鞋从沙滩踏到花岗岩的地面,一直往西走,便会穿过景区,再穿过铺满沥青的三岔口,回过头已经无法在看到极远处的蓝色,钢筋水泥开始耸立,人群开始熙攘,下午两点半的太阳依旧烤的厉害,初夏的风并没有如期而至,公交车的影子应该会在几分钟后出现在路的尽头,意兴阑珊,该到了回家的时候。
在废弃车站的地方中转下车,买一杯冰的柠檬水,不似海边的水那么冷,只和这天气稍稍抗衡,酸涩刺激味蕾,刺激大脑皮层的某个部分,扯动着左眼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