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爸妈出什么事了?”苏佩涵尝试性地询问。
江贤哲用一种颇具玩味的表情看着她良久:“那肯定是非常不好的事情咯。”
——被拒绝了。
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刚才他的父母出事的说法是假的一样。
站在苏佩涵的角度上,不管是爸爸成为了植物人还是妈妈在国外里失踪,似乎都不是那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对他的家庭涉猎得太深。
然而他依旧向自己介绍了他的兄弟姐妹。
——以前的那些女孩子……也是这样在场迷雾一样的游戏里摸索游戏规则的吗?
苏佩涵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噗嗤……”
“讨厌,你就不能当成没听到吗?”苏佩涵也知道挺尴尬的,非要说一点什么来挽回这种尴尬。
“出去吃饭?”
屋子只是临时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是东道主,你决定。”
“那走吧。”
苏佩涵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像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双入对,自然而然地一起下楼,坐进车里。
就苏佩涵而言感觉怪怪的,毕竟,仅仅在一年前,跟异性在一起还是触犯校规、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里是江的对岸,站在江边隔江眺望,就能看到上一次他们接吻的地方,不过那一次也没有给苏佩涵留下什么怦然心动的感觉,可能是当时正值紧张的复习时间,现在想起来,反而没有什么感性的认知,脑子里全是弗洛伊德的本能、本能、本能……
“很远吗?”苏佩涵拉上安全带。
“我订了一个位置。”
然后就没有话可以聊了。
大概过了十几秒,还是江贤哲先说话了:“那么安静?我都有点不习惯了,之前明明在车上说梦话都说了一堆。”
“我说什么了?”
“鬼知道……什么‘两个bug之间夹了一个冯特,我不能把它翻译成英文’——诸如此类的胡话。”
苏佩涵震惊了,热气慢慢地染上了脸颊——在别人面前讲出这种话也太羞耻了。
“对了,你还在搞那种东西吗?”
“什么?”
“信息通讯方面的东西?”
“嗯……”之前让他帮忙的时候,他看到过自己的资料。
“那你听说过一个都市传说吗?”
“什么都市传说?”
“‘禁止指令——Hrist’,Hrist原本应该是北欧神话里女武神的名字。大概就是前几年的事情吧——在程序员交流的论坛上第一次出现了这个名字,博主说他在做优化工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函数Hrist,尽管不影响整体运行他还是很好奇Hrist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代码里,他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函数的定义——”
这本来就是一篇没有人会在意的帖子,直到它消失——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几周后后,又有人提到了Hrist,这个人尝试着把函数删除,但是这个函数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其他地方。
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提出了几周前第一次提到Hrist的帖子,大家这才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了。
管理员说,不是他删的,甚至表示,他在看到了这个帖子以后也多留了一下心,结果发现在他的任务里也出现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函数。
这个时候,大家的讨论变得热烈起来,但是后来的这个帖子,也在几天后消失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怪异的现象也发生了——但凡试图讨论Hrist的人都会在网络上消失,他的社交账号全部被视为异常而锁定,Hrist就像一个“老大哥”一样,监视着整个网络,不容许一点非议。
事情闹成这样,一些非专业的人也加入进来,他们发现了Hrist是北欧神话里女武神的名字,于是一群好事之徒把这个现象和诸神黄昏联系起来,说这是世界末日的征兆,新的纪元即将开始。
这些内容在网络也上也统统活不过48小时——也是,Hrist能在这个网络中渗透到任何地方,它背后的那双眼睛也监看着一切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潜在威胁。
让Hrist彻底变成“禁止指令”的是一个很普通的社交账号po在网上的一段“自述”。在这段真假难辨的“自述”中,他将Hrist称为H函数以避免被删除,说是他在知道了Hrist以后的某一天,突发奇想,干脆就在自己的代码里定义了一个Hrist函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当他开始调试时,计算机的屏幕闪烁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写的那段函数定义居然离奇地消失了。后来他连续几天梦见一个女人在疯狂地追杀自己。
尽管这段文字可能完全就是编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所有人都被Hrist吓住了,谁都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恐惧扰乱了人基本的判断能力,也让Hrist成为了这个专业领域里最吓人的都市传说。
一方面是大家不敢提,另一方面也因为这个故事本身可以传播的圈子就不大,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被提起。
“Hrist是真的吗?”
“我只能说,在最近一些博主做的解密节目里,他们提到了Hrist,但是这些视频都被保留下来了。”江贤哲轻笑了一声,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Hrist仅仅被当成一个都市传说,一个每个人都来添油加醋以后的故事。
此时,车已经开进了地下停车库,江贤哲把车停稳了却不急于下车,反而把车里的灯打开了。
所以只是一个故事吧——苏佩涵那么想。
“你不问我碰到过没有吗?”江贤哲看着她的眼睛。
“哦……唉?”
“怎么了?”
“您老还亲自写代码呢?”
“没办法,不是长子就是任性嘛,谁管我——而且羽恒也很喜欢。”
“你弟弟?”孤独症?喜欢写代码?
“嗯。”
听说过孤独症擅长音乐画画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孤独症居然会痴迷于写代码的……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样本……
“那你弟弟碰到过Hrist吗?”故意的,就是不问他问他弟弟,然后观察他的反应。
“啧……”
“我弟弟的话不知道,我还真的碰到过,挺厉害的语句,居然还会动,结果我把网线拔掉它就动不了了。”
“也就是说……Hrist其实是联网的时候才能自动编写的……病毒?”
“应该是采取了什么方法让它哪怕删掉了还会在下一行的哪里出现的,后来再也没有碰到过,也没搞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江贤哲说到这里的时候带了点失落的语气,关掉了车内灯,下车。
“你预定的餐厅正好是这个时候?”跟着他走进地下车库的电梯,苏佩涵问——如果是这样,这个时间也把握得太好了吧?
“没有,再过十几分钟吧。”他笑了笑,“正好出去走一走。”
走一走?
苏佩涵还没有反应过来来手就被顺其自然地拉住了。
这一次的感觉和上一次浑浑噩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是手的温度更高了还是外面的空气更冷了——她也不知道,她在很小的时候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过朋友,也没有再和人牵着手——就这样,感受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里是另一侧的江滨,从这里眺望,可以看上他们上一次接吻的地方,仅仅是嘴唇的接触,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思绪。
“噗嗤——”苏佩涵不知道这个情不自禁的笑意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想笑还是苦笑的成分更多一点。
“怎么了?”他在冬季的空气中哈出雾气,他的面容在氤氲中模糊。
“我在想,詹文规千万别再出现了。”
“詹文规?你们老师?”这下换江贤哲笑出来了。
“嗯,就是上次那个应该‘被驴踢’的老师。”
天际的颜色慢慢沉了下去,暖色换成冷色。这里的人不减反增,这里算是一个旅游景点,每一个来到这座城市旅游的人都一定会到的地方,在这一边和对岸的夜景中留影,放到社交媒介上获得艳羡的赞许。
身边的人奔跑着、笑谈着、簇拥在一起让开心的气氛膨胀,五光十色的纪念品到处飞舞,地摊的小贩都笑成了花。
“你跟别的女孩子也接过吻吗?”
“呃……”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想不起来了?”
“嗯。”他的表情又似乎充满了歉意。
为什么要歉意呢?
“你很在乎吗?”
“也许吧……”也许不?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他收音的时候似乎顿了一下,苏佩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顿,但他显然具备良好的素质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毫无破绽。
“那你要怎么证明?”苏佩涵笑嘻嘻地说,如果这是一个游戏,就好好享受这个过程吧——反正现在的自己也不再是什么毫无筹码的人——这只是一个游戏,如果有一天结束了,就让它这样结束吧,未来想起来,也算是有一个回忆了。
“这个假期,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转过来,火树银花的绚烂灯景在他的瞳孔里点出不同的颜色。当苏佩涵被抱住的那刹那,感官中光怪陆离的街景黯然失色,只剩下耳朵里的乱流,“我们可以慢慢来……”
苏佩涵突然一个激灵——
完了……昌蒲说过完全一样的话……
咖啡已经变冷。
昌蒲看着她的显示屏,陷入思考。
她试图把所有的元素联系起来,但是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奥斯瓦德,这一年的分红已经打给你了。”时诗琴上来给她送了一个饭,眼见她又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走了。
“哦……”昌蒲心不在焉地回应,也没注意人还在不在。
昌蒲在这里的作用之一——或者说她接的委托项目之一——就是新产品的优化和开发,有了“瓦尔基里”,她的效率可以用“恐怖”形容,俨然是一个提供外包服务的小型企业。时诗琴就负责把相应的钱款打到她的账上。
时诗琴知道她在追一个案子,那个案子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她受到了刺激,离开了她的稳定工作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眼下,昌蒲似乎已经扯出了一个巨大的团体。
时诗琴相信她的加密技术万无一失,仍然忍不住担心——一方面担心来自“那一边”的报复,另一方面,昌蒲似乎已经很明显地游离在规则之外了。
线上有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艺名叫夏花——昌蒲讨厌她,特别讨厌,尤其是听到那首叫《光环》的成名曲时,会直接抓狂。因此在昌蒲下面的咖啡店里,就不播流行音乐了,干脆一盘一盘地播放古典音乐,也让咖啡店有了点复古的味道。
这天咖啡店里来了一个男人,叫了一杯咖啡就一直盯着温室发呆,半晌对着空气诡异地笑了:“果然,把宝压在你身上就对了……”他喃喃。
时诗琴有一点担心,如果店里来了精神异常的人会不会对父母不利。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那个人只是像普通人一样点单、付钱、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有一点失神——而这似乎也可以归咎于当代的精神压力太大——毕竟,换做自己,有的时候也希望把自己的意识抛得远远的,就这样像一具空壳一样待着。
更何况,精神病哪会精气神都那么端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