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冬青一直看着历家人上了出租车了才给妈妈打电话,王淑禅给她开门。冬青走进屋里,一种凄凉的感觉袭上心头,大厅里,黑咕隆咚的,母亲为了少点事端,只开了一个落地小灯,能看见一米高的地方。公安局用尼龙绳隔离起来的地方零乱不堪,这个家从未有过的景象。华老太太没有下楼,母亲把她拉到她的房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强调说,“这回,我们娘俩可是拼了命也要帮华家了。华家在,我们娘俩就有家,而且吃的好用的好。不管是不是你美玉阿姨的错,我们都要这么做。叫你回来,就是让你帮我们想想主意的。你外婆身体不太好,我让她在楼上等着。走,上去看看。”
尹冬青着急的说,“我能有什么主意呀?”
王淑禅说,“你念那么多的书都白念了?走。”不容分说,上楼来了。
事发到现在,四个小时过去了,徐桢的脑子里还是很乱,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当年华振国走的时候,她也这么乱过,但怎么也能想出主意来,今天是怎么了?是心疼志远?还是担心美玉?还是老了,脑袋跟不上了?都有。徐桢这时候有点想老伴华振国了。要是他还在,遇到这种事他会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把枕巾打湿了。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华美玉自己做主报考了美术学院,其中的不满和怨气,让她和华振国认识到,他们一门心的挣钱,忽视了对女儿的关心和她的成长,好象是挣太多的钱,都是为她攒的,可她并不领情,她最需要关爱的年龄段中缺少了一些东西。两个人在慢慢的长夜里,做出了一个有悖常人的决定,正在井口最好的时候,把井口卖掉,和女儿一起回到了省城,在省城发展。这个决定告诉美玉时,感动的华美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省城本就是他们的故乡,可是离别她有二十几年了,老人也都年迈,当年的同学和伙伴也都要到退休的年龄了。他们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先在省城最好的地段买了楼房,把还建在的两位老人安置好,美玉也到学校上学了。华振国和徐桢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两个月里,他们拜访了亲朋好友,同学老师,在拜访的同时,也了解了市场,很快他们就在靠近郊区的地方看好了一块地方,离他们现在住的别墅,当时是一个月牙泡很近,是一个旧日里的农机学校,现在早就不收学员,空置着。大院,三面是房屋,一面是院墙,咋一看,是很荒凉,正因为它荒凉,也就更不起眼,价格也就更便宜。华振国跟徐桢商量后,找了熟人,以五百万,当时是个非常惊人的价格买下了。他们先是投资开办了农机修理,又开了一家小型印刷厂,都很挣钱,但比起他的井口可是差的太远了。两年后,有人看好了这,要开发这个地方,建学校,就是现在的专科学校。华振国和徐桢赚大了,一转身就是几十倍的挣。他们的头脑让很多人赞叹。华振国把这笔钱直接在市里新开发的一处商业楼里,买下了两层楼,面积大约在一千多米,当时花了三千多万,他想做商业经营。没想到,楼房还没交付使用的时候,就有人来找他,要和他一起投资做房地产生意。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在小市煤矿工作时,一个科的林技术员,也是后来和他一起开井口,又买下井口的人。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他虽然比华总小几岁,可他的精明和智慧也是无人能比的。林技术员把井口经营了几年,也挣了一笔可观的钱,他听华总的意见,知道这个小井口的年限,也差不多了,该松手了。就决定炸掉井口,遣散了工人,也来省城投奔华总了。两个人一商量就成了。华振国在省城还算有人脉,又加上这几年不断的活动,他们很快就拿到了一份合同,是一个机关单位要盖家属楼。华振国和林洪发组建了开发公司,就无暇管商业大楼的事了,这时正好华美玉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市少年宫工作,少年宫里有一个美术班,她就是那个班的老师。华振国直接把商业大楼里的房产落在了华美玉的名下了。
华振国和林洪发的公司开得风声水起。东北地区建楼房不比南方,全年都可以施工,东北季节性非常强,每年能干半年歇半年,这也是要求。一座差不多的楼房都要两年才能交付使用,然后再筹划下一个工程。在他们盖完第一个工程的时候,月牙泡那个地方都被人看好开发,盖别墅了。发展之快,容不得你多想,有能力的人恨不能一天当两天用,就怕自己被落下了。只有愚钝的人,总是想等等,结果,机会都错过了。华振国就是那时候买的别墅,林洪发也是在那年,花钱把儿子林嘉栋送到国外念书去了。他们的奋斗都有了结果。
徐桢想起那时候的点点滴滴,心里还是有无限感慨。也许是那时候年轻,那么有干劲,有朝气,有想法。可如今,只剩下了孤单和无助了。也不知道美玉的这一关能是什么结果?她正想着,王淑禅和女儿上楼来了。
徐桢勉强坐起来说,“把灯打开吧。几点了?”
王淑禅说,“徐姨,你多少吃点饭吧,我和冬青也没吃,一起喝点粥吧。”
徐桢摇摇头。冬青说,“姥姥,我知道这个事情很严重,也很复杂。我听我妈都说了,我美玉阿姨很坚决的说,她没杀人,那就是她没杀人,但是,谁能证明呢?这就困难了。所以,你一定要保持好体力,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请个私人侦探,和公家的事不发生关系,秘密的。”
徐桢吃了一惊,怎么还有这事?这都是在电影上看到的,头回听说。她惊讶的问,“有这事?有私人侦探?这倒是个好主意。”
冬青说,“当然有。我有个同学的妈妈,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挺好的。可后来公司就不断出现问题,她就怀疑合伙人了,可又没有证据,她就私下里顾了个侦探,才用了短短的几天,就找到证据了,才花了两万块钱。”
徐桢惊讶的说,“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王淑禅在旁边也吃惊的说,“真是头一次。上哪找啊?你怎么知道他可不可靠?”
冬青说,“所以,徐姥姥,你得振作起来,想想有没有那种可靠的人,可以帮咱们办事,有作警察工作经验的更好。最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好律师,可以一心帮咱们说话的律师。因为目前咱们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要靠他们去收集。有多少人肯为你出力呀?”冬青说的头头是道,王淑禅和徐桢都陷入了沉默。
王淑禅突然抬起头说,“我想起一件事,徐姨,你记不记得,春天那时候,我说我晚上睡觉,总能听见有人挠窗的声音,你让我去找物业,说是要换摄像头,后来呢?”
天呐,这么大的事怎么还忘了?
七年前,孙梅保姆要回乡下伺候婆婆,在新保姆还没来的时候,历志远回来了,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徐老太太和家人都坐在沙发上等吃饭。聊天的时候,历志远就说,“美玉,我们单位近几天,在各个要点地方都按上了摄像头,这样有助于管理。借这个机会给咱自己家也按装上吧。正当要换保姆的当口,也不知道再来一个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一个人在家,又天天不下楼,就等于把这个家交给了保姆。”
华美玉说,“你们单位才按?我公司早就按了。我回来说过,妈不同意,象不信任人家似的。其实这于信不信任没关系。”
徐桢在一边说,“别管我,想按就按,现代科技吗,早点用上也好。”
徐桢同意了,美玉当时就说,“早应该按了。志远,这事你来办。”当天下午,他就带人在大厅安装上了。王淑禅本来不知道这件事,她来做事认认真真,无可挑剔,又一心为这个家着想,把这当作家了。几年过去了,家里有摄像头的事大家早就忘了。
就在今年春天,有一天吃早饭的时候,王淑禅就说,“美玉,志远还要在他妈家住几天?让他这几天回来住吧。这么大个房子,就住咱们几个女流,你不害怕吗?”
美玉“咯咯”的笑说,“王姐,你担心什么?这个小区管理很好的,陌生人根本进不来。晚上只要关好门,连个小动物都进不来。你怕了?冬青很快就毕业了,等她毕了也,回来跟你一起住。别看咱们是女的,干起事来不比男的差。”
徐桢心细,就问,“淑禅,你发现什么了?怎么这么说?”
王淑禅犹豫一下说,“连着两天了,晚上关了灯,我就听见靠门那个窗有声音,唰唰的,过去看吧,又什么也看不见。我就想,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开窗户?”
华美玉不以为然的说,“咱这个窗,一个人能打开吗?对了,妈,咱家按那个摄像头从来都没派上用场吧?是不是早过期了?王姐,你今天就到物业去找个人,让他们来给看看,买一个什么样的换上,晚上别挡窗帘,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淑禅惊讶的说,“家里有摄像头?”
徐桢解释说,“你还没来之前安装的。早就过期了吧。一会你就按照美玉说的,把这事给办了,省着晚上睡觉也不踏实。”
这件事关系到王淑禅的睡觉,她当然要当回事了。吃完早饭,她就把物业的人找来,徐老夫人告诉物业的摄像头在什么地方,电脑在什么地方,摄像头覆盖的地方,说完之后,给淑禅钱,由物业人领着买回新的,按装上,试了几遍都挺好的,这才放心了。物业的人临走时,不解的问,摄像头为什么要偏向那个窗呢?王淑禅就说了晚上听见声音的事。物业的老邱很负责任,他皱着眉头说,“不应该呀,没听说过这种事。”他好奇的出去看,瞄了半天,终于笑着说,“嗨,你家楼宇柱子上贴的楹联开胶了,风一刮它就到处飘,打到窗户上发出的声音。又赶上春天风大。你们看看,再刮两天就掉下来了。”老邱掀起长长的楹联,是红绒布撒金的,很是耐用的那种,几天的折腾仍然丝毫无损。此时就剩下最上面的地方还粘在柱子上了。几个人哈哈大笑,这事就算过去了。摄像头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发现?徐老太和淑禅都象得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冬青,吃惊的说,“咱家有摄像头?在什么地方?”
王淑禅说,“你就别管了。快,徐姨,把那台电脑找出来。”
徐桢终于有了精神,下床,穿上鞋说,“在我写字那屋放着。走,过去看看,能不能看到点什么?把灯都开了,谁来也不开门,爱咋地咋地。”
几个人来到挨着她卧室,平时她用来写字的屋,开了灯,她打开书柜,拿出一台电脑递给冬青。冬青把它摆上桌,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下就看到了,平时冬青穿着睡衣在厅里伸懒腰,王淑禅里外的忙,她们顾不得看这些,能用就是她们最大的快乐。王淑禅高兴的一下抱住徐老太说,“能用。好使。冬青,你快翻到今天,看看发生了什么?”
冬青的手都颤抖了,她看看老太太。徐老太当然明白,如果看到真是美玉故意把历志远杀了,是事实怎么办?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在等着她?她难过的闭了闭眼睛说,“翻吧,要就是美玉故意杀人了,我也救不了她。不管怎么说,咱也要知道真相不是吗?光一个历莉看见了,给作证,我不信那是真的。”华美玉当时那无辜、无奈、无助的眼神,她徐桢怎么都不信历莉说的是真的。可是,又让她怀疑,历莉又怎么能陷害自己的妈妈?这么多的迷团,让徐桢无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