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天时间,新一代太吾认祖归宗的消息,便从眉州丽水,向着五湖四海传了出去。
人烟稀少的太吾村,也将持续一段时间的热闹。
不过前来拜访太吾的,大多都是些跑腿的小人物,只是为了探听事情的虚实,真正的大人物,是不屑于亲自拜访的。
太吾氏虽然名声在外,但没有利益往来的人,也不会白费力气来讨好太吾。
毕竟太吾威震四海的年代,早就已经过去了,相枢虽然不能除尽,但到了如今,出现的频率已然低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
眼下正值金秋九月,丰收的季节,地里的玉米、红薯、水稻等作物相继成熟。
太吾村中,太吾传人归来的喜悦也被丰收的忙碌暂时替代。
一日清晨,阳顶天正在村东面的溪边小路上慢慢走着。
这条小溪宽不过一丈,却是异常笔直,一直延伸到村子东北面的山峦。
溪流的源头来自山峦之中,由山中雨水、露水、雾水汇聚而来,流量不大,却是源源不断,水质清凉干净,是太吾村最主要的水源。
阳顶天沿着溪流走了一阵,走到了一片玉米地附近。
玉米地里忽然探出了一个头来,冲他叫了一声:“是阳村长啊,起这么早呢!”
阳顶天扭头应道:“大牛叔,我起来当然是为了练功啊。还有,说了不要那么客气,叫我小天就行了。”
“练功好啊,”名叫大牛的汉子随口说道,说着翻了翻背篓,拿出一个面相不错的玉米扔给了阳顶天:
“就算练功,也别忘了吃饭哈,叔给你个玉米,拿去烤了吃,不够再来拿。”
阳顶天还没出言拒绝,玉米就已经飞了过来,他只好接住,向汉子谢道:
“好嘞,谢了,大牛叔。”
说罢,装作练习小纵跃功的样子,拿着玉米一蹦一跳的跑了。
汉子笑看着他离开,随后转身回地里忙碌去了。
阳顶天沿着小路跑了一阵,见四周无人,连忙将手中玉米扔到了附近的草里去。
距离他认祖归宗,已经过去五天了,在焦玉石等人的介绍下,他与村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互相认识了。
比如先前的庄稼汉,他就知道他有一个不俗的姓——诸葛。但名字就......
而他今天一早出来,练功其实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到村东面的山上找炼制蚀骨断肠砂的药草和砒石。
这毕竟是不太光彩的东西,他不想被村民们发现,因此都是每天一早就偷偷摸上山。
但现在被诸葛大牛发现了行踪,就不太好去找药草了,只得在田埂间练起功来。
就这样练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后。
“天哥!”一道急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阳顶天转身望去,只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跑了过来。
少年名叫郎志传,是三年前才跟着父亲来太吾村的。
一年前,他父亲在后山被毒蛇咬伤,由于村里没有大夫,送到安仁村时,他父亲已经断气了。好在郎志传已经长大了,在村民们的帮扶下,倒也能勉强照顾好自己。
郎志传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与阳顶天颇有几分相似。
四天前,阳顶天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便随口说了一句“叫一声大哥,以后你吃喝拉撒,我都管了。”
郎志传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当时就激动的跪下,叫了声“大哥!”。
所以现在阳顶天就和他一起住在了他家,每逢吃饭的时候,就带着他到各家蹭饭。
看着跑到面前的郎志传,阳顶天皱眉问道:“小郎,什么事这么急?”
郎志传喘着粗气道:“天,天哥,村口来了个商队,说是有礼要送给你。”
“哦?”阳顶天咧嘴一笑,“还有这等好事,走,去看看。”
随后二人沿着田间小道一路穿梭,来到了村口。
还未靠近,阳顶天就已经看到了排列在村口的十多匹骡马,许多村民正围着看热闹。
“太吾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立即让出一条道来,让阳顶天两人走了进去。
一进人群中央,阳顶天就注意到了一位身着锦衣华冠的男子,那男子也随着村民们的目光注意到了他,当即向他作了一揖:
“这位就是顶天贤弟吧。在下公输衡,几日前在长洲寨一带跑商,听闻新一代太吾出世,特来拜会,并代我公输世家送上一些薄礼。”
闻言,阳顶天面色一凝,迟疑片刻,回绝道:“公输大哥客气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与你素无恩怨,实在不好接受馈赠。”
公输衡笑道:“无妨。我公输世家人丁众多,此番只为与贤弟交好,日后若族中出现相枢化魔之人,少不了贤弟的麻烦。”
“那好,既然如此,小弟有些却之不恭了,”阳顶天紧绷的脸上突然绽出了笑容,险些笑出声来,“不知兄长有何宝物相赠?”
阳顶天态度转变之快,让公输衡愣了愣,随即大笑道:“贤弟倒是个性情中人。来啊,把礼物呈上来。”说罢向后挥了挥手。
只见两名家丁打扮的汉子各端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将盒子打开面向阳顶天。
阳顶天放眼察看时,公输衡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公输世家擅长机关淫巧、土木营造之术,此为庄园的设计图纸,涵盖主宅、厢房、后院等一应设计。
贤弟刚回到村子,还没有个像样的住处,可以凭借此图纸到成都城请来公输家的监造人员协助修建。”
“兄长有心了,”阳顶天冲公输衡抱了抱拳,随即向后招了招手,“小郎,收礼。”
“好嘞,天哥。”郎志传一路小跑到两名家丁面前,将两个盒子都接了过来。
公输衡轻轻笑了笑:
“贤弟筹齐杂工后,随时可以去成都城找一个叫公输坊的楼铺,叫那儿的掌柜替你安排修建事宜。为兄还要送货去襄阳,就不在此停留了。”
阳顶天陪着笑道:
“好,既然兄长有事在身,小弟也不挽留了,以后兄长再来,可一定要让小弟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公输衡哈哈一笑: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那为兄就先告辞了。”
双方客套几句后,公输衡叫马队调头,往村外缓缓走去。看热闹的村民们见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发生,也就相继散了。
“天哥,”见阳顶天目送商队离开,郎志传疑惑道,“这公输衡平白无故送你这么大的礼,是不是没安好心呐,你就这样收了,是不是有点不妥?”
阳顶天侧目瞟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郎志传讪讪的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却见阳顶天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算算吧,今天该去哪家吃饭了?”
郎志传嘿嘿笑了几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横竖翻看了几眼,道:“午饭在村东边的水光佐家,晚饭在村中心的阎梦惜家。”
阳顶天点了点头:“好。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走,找个地方我教你打拳。”
另一边,村外路上,看着距太吾村已有一段距离了,公输衡旁边的随从问道:
“公子,这太吾顶天不过毛头小子一个,您何必如此厚待于他呢,那张图纸,可是......”
随从话还没有说完,公输衡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那随从登时噤若寒蝉。
“哼,鼠目寸光的东西,”公输衡冷哼一声,“你以为我送的礼是那么好收的?都说了,少不了他的麻烦。”
......
秋日里的太阳依旧炙热难耐,一到中午,村民们都回到了家中,燃起寥寥炊烟,准备吃完午饭,待热意减退再下地干活。
村子东面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旁边有一户人家,此时也在生火做饭,几缕白烟顺着木屋的烟囱蜿蜒向上。
这是村里硕果仅存的文人水光佐一家,自祖上十代起,就住在太吾村了,算是村中的元老家庭。
但传到了如今,也只剩下了水光佐这一支。村里家家户户门前贴的对联,都是出自水光佐之手,有些村民生了小孩,也会来让他给起个名字。
水光佐的十一岁的儿子水苍雨,此时正抱着一本书,坐在院门外的木凳上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正念着,忽然有人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让他的脑袋杵到了手里的书本上去,随即一道嘲弄的声音传来:
“谓你个大头鬼!你一小屁孩儿懂什么。”
水苍雨慢慢抬起头,满脸委屈的看着身前的少年:“小郎哥,是我爹让我读的嘛,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我才懒得管谁让你读的呢,”郎志传摆了摆手,看向旁边的阳顶天,“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村长,太吾顶天,快叫天哥。”
水苍雨转头看向阳顶天,怯声叫道:“天,天哥!”
“郎志传!”
郎志传正嘿嘿笑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郎志传瞬间脸色一变,讪笑着看向走来的曼妙女子:“明玉姐。”
“你又在欺负苍雨?!”女子质问道。
郎志传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明玉姐,我在给苍雨介绍咱们新来的村长呢。”
女子这才注意到了郎志传身侧的阳顶天,看着他古怪的发型、黝黑的面容,诧异道:“你就是新来的土包子村长?”
阳顶天本来还装着一副“惜字如金,不多言语”的高人姿态,听了女子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眼见阳顶天就要发火,郎志传急忙打个圆场,悄声对阳顶天道:“明玉姐她刀子嘴豆腐心,天哥你别往心里去......”
听了郎志传的解释,阳顶天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才懒得和这丫头片子较真呢,什么土包子,她懂个屁的时尚?
“说什么呢!!!”见两人交头接耳,女子大声道。
郎志传连忙摆手:“我在给天哥说百瑛姨的厨艺如何的好呢。”
“那当然啦,我娘的厨艺,在整个村子谁能比得上她,”一说起母亲的厨艺,女子不禁扬起了俏脸,转念一想顿时觉得不对:
“说我娘的厨艺干嘛,你又想来蹭饭?”
郎志传还未说话,忍耐已久的阳顶天见这女子屡次不识抬举,直接掏出伏虞剑柄,举到了她的身前:
“抱歉!我不得不郑重的向你宣告我的身份了。
我乃太吾顶天,太吾村村长,既然都到了你家门前了,任你如何舌灿莲花,饭桌上都免不了要多两双筷子。”
饶是郎志传,这时也不得不佩服起阳顶天来。这等玄妙的事,人们有的敢做不敢说,有的敢说不敢做,唯有天哥,敢说敢做,有勇有谋!
女子见阳顶天以身份压人,一时无言以对,气得直跺脚,随即转身往屋内跑了去。
郎志传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进,却被阳顶天推了一把:“走,进去,今天我倒是要看这饭,到底是能不能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