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那个旧公寓门口时，在金色晚霞之下，小秋看到两个拉长的人影。
俩人的站姿十分端正，完全没有抖脚和斜身等不良嗜好，小秋不由记起高中时期时常正襟危坐的峰峰。暗自判断俩人楚楚衣冠之下的真实身份，是霸道帅气总裁和他的贴身秘书吗？还是钓美女的假面贵公子和他的怪朋友？
近了，小秋抬眼仔细看二人，带着八卦记者特有的好奇心和少女的期待。
放在高中时期，小秋万不会如此大胆，那时候她可是害羞女一枚，可是现在毕竟是阅男三次的全副武装的小娱记，脸皮厚是生存法则和职业修养。
端详一阵，小秋从俩男生干净整洁的面孔里，闻到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小秋公主，我们等你多时了。”其中一个举止礼貌的男生说。
小秋认出了二人。
“小秋公主，我们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男生拱手，像个时刻知道自己身份的忠诚而可爱的员工。
“哦哦。”小秋的视线移到旁边那个稍显高大的男生——耿耿。
他一身西装革履，雄性荷尔蒙爆棚，小秋见到耿耿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竟然脸一红，忍不住口干舌燥。毕竟她毕业参加完分手晚会后，已经长达半年没有谈恋爱了。
“小秋公主，耿耿王子请你多加照顾。”
“唔唔，好吧。”
耿耿乐得裂开大嘴，露出豁牙，兴奋地像个孩子：“小秋姐姐，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小秋嘴一瘪：果真现实不会很美好！
公寓楼前，几个眼熟的街坊走过，见小秋和两个衣着不俗的男人举止亲密，都直接或暗暗拿眼瞧，遭遇小秋的针对眼神后，还不依不饶看了许久再转过身窃窃私语，仿佛大千世界从上古到现今的事情，都在她们的话中拨云见日。
小秋对这种眼神一点都不厌烦。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从玩游戏耍直播开始，她就和世界各行各业亲密接触，她早就过了隔离山林或沉浸典故带来的愤世嫉俗，她是一个有烟火气的女子，觉得这些眼神和她的八卦求知欲一样宝贵和蕴含机会。
倒是耿耿王子和他的侍卫不自在了，他们压低了声音，动作也不自然。毕竟他们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高高在上的王亲国戚太重视舆论了。小秋一直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记忆这么好，而自己的记忆却是白纸一张。
“小秋，还不回去做饭，在这儿站着干嘛？”
小秋听见熟悉的声调，转脸过去，老妈抱着一筐韭菜走过来，一脸怒气，嘴里骂骂咧咧：“我每天回家这么迟，你就不知道早点回去把饭菜热好？真是不让人省心！”
小秋见老妈坚强但日渐衰老的身体挂着这么个大筐子，立马跑过去，笑着说：“我来。”
小秋的手快要接触到那个沉甸甸的菜筐子时，一双男人的大手伸过来，轻松地抱起菜筐：“阿姨，我来。”
秋妈一愣，这才看清这个挡在小秋前面的男生。
她那双在菜场百炼成精的犀利眼神，上下打量这个豁牙男，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小心谨慎的男生，心里那本“阅人宝典”“哗啦啦”地从头开始翻，终于随着神情的变化，“阅人宝典”停留在最准确的那页。
俩人的气质和穿着，肯定身份不凡！
秋妈瞟了一眼小秋脸上的尴尬，更加认定猜想，一脸堆笑：“小秋，你也真是，有客人也不约到家里，让人家站在这里说话。”
“妈，不是的。”
“真是不懂事。你们两个还没吃饭吧，走，到家吃。”
秋妈不由分说地拉着俩男生往家走，手势的热情且不容置否好像她遇到大卖主一般，她曾经用这招成功俘获多个犹豫的买主，把自己精心浇灌的注水菜卖了出去，所以，她从实践中得来的经验，非常坚定且信心十足。
一女俩男就被秋妈推推搡搡地去了公寓楼301。
***
“把菜放在这儿吧。”秋妈笑容可掬地说。
耿耿把菜筐放在墙角。
“你们去客厅说话，过会儿饭菜就好了。”秋妈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拉开墙角的冰柜冷藏门，把一筐韭菜放了进去：“今天没卖完的货不冻进冰箱，明天就不水灵了，就没人买了。”
“阿姨，你辛苦了。”耿耿说。
小秋见耿耿没有看起来那么迟钝，有些安慰。
“真是个贴心的好男生，你看小秋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呢！”秋妈对耿耿仿佛挺满意，说了句体己话，“你不知道，阿姨在菜市的摊位没有冰箱，要不然也不会跑这么远拿回家。”
说罢，秋妈从筐里拿出一把韭菜：“今天阿姨跟你露一手。”
不一会儿，厨房那扇关不严实的推拉门的门缝，飘出了“韭菜炒蛋”的香味。
小秋听着“滋溜滋溜”的食物在锅里翻滚的声音，肚子咕咕直叫。她一边在未来的伴侣面前保持形象，尽量不吞咽冒出的口水，一边在头脑里做着尴尬的斗争：这段感情要怎么开始？
秋妈在炒菜的间歇，还留意外面的动静。
她以为炒菜声音过响，外面竟然鸦雀无声，就暂时把菜锅拿开炉灶，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门外，果真三人一句话也没说。
秋妈心里一沉：这死妮子，平时不是话挺多吗？怎么关键时刻就没声儿了？这种事不是自学成才吗？难道还要你妈我手把手教你！
秋妈的喉咙动了两下，笑着朝外面说：“小秋，坐着干嘛？聊天呀，给两个客人泡点茶，还有你的零食，拿出来给客人吃呀！”
小秋白眼一翻：还以为我们是五岁小孩呢！嘟嘴说：“妈，我们都等着吃饭呢！”
“是呀，阿姨。”耿耿紧接着说。
小秋瞅了耿耿一眼：嗯，是个好助攻！便朝耿耿投了一个笑容。
耿耿见罢，又咧嘴笑了，表情之动容完全切割了小秋平常工作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假笑”，这种至真至诚的表情让小秋一时接不住招。
她迅速撇过头，动作里隐含着尴尬、惊吓和担忧。
“好好，马上就好了。”
约摸过了十五分钟，三菜一汤上桌了。韭菜炒蛋、白切肉、爆炒凤尾、排骨玉米汤，放在昏黄灯光下的四方形小餐桌上，升腾的热气在面积不大的房子里漂浮，让人生出温馨之感。
“饿坏了吧？快来吃饭，这三道菜是新做的，汤是昨天的，做得不好，别嫌弃呀。”秋妈说。
“不会的，阿姨。”耿耿说。
大家敞开肚子吃起来，虽然味道一般，但却是家常味，有特别的感受。
吃了一阵，秋妈拐弯抹角朝主题靠拢：“小秋，你该给妈妈介绍介绍呀。”
秋妈突然cue到，小秋有些犯疑：这怎么介绍？前情提要如此曲折，说出来不是挑战老妈内心维护的秩序吗？
秋妈敏锐地发现小秋的踟蹰，更觉有戏，心想这孩子还是听话的，在找男友这个重大事件上还是谨遵老妈教诲的。这个男生一身贵气、满脸诚恳，分明是只有权贵家庭才能养出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出淤泥而不染。
秋妈笑着说：“哎哟，还不好意思呢！小秋，你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副扭扭捏捏的表情呢！看来是遇上真爱了吧！”
秋妈的露骨，让小秋无所适从。虽然已经准备好接受耿耿，但是这时捅破了反而尴尬：“老妈，什么跟什么呀！他俩是我，我，我初中同学。”
秋妈鼻子一拧，继续助攻：“哦，原来是这样呀！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呢？”
耿耿如同一个新兵第一次接受上司的问询，其反应程度太过激烈，但却青涩地可爱，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秋妈：“阿姨，我叫耿耿。”
秋妈卖菜八年，从来都是接住买主偶尔飘来的眼神，在摊贩路上勇往直前，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正眼瞧过呀！
秋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心里涌动着一股尘封多年的温情。想当年自己青春靓丽的时候，多少青年男子（包括秋爸）朝她投来过这种专注的眼神，可是现在，她就是一个把所有都投给生活和小秋的中年抹布女。
秋妈吸了吸鼻子，像要把生活的遗憾吸进深渊，然后对耿耿说：“有空多来玩，阿姨觉得跟你挺投缘的。”
“好，阿姨。”
秋妈扒拉了两口饭，嘴里吧唧着说：“小秋，明天是周末，买主多，你来帮我卖菜。”
小秋思考片刻：明天上午没事儿，只是晚上要把系列报道的第二弹做出来，发给罗洁审阅，便说“好”。
“阿姨，我也来帮你吧？”耿耿说。
秋妈一愣，心想这个初中同学看来真的对小秋有意呀，但是一看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西服，有些犹豫：“算了吧，菜场挺乱的，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我明天换一件。阿姨，你们在哪里卖菜呢？”耿耿眼神真诚。
“东区菜市。”秋妈说。
“离我住得地方很近。”耿耿说。
小秋也不知道耿耿是真的住得近，还是说说而已，她现在对这个傻里傻气的耿耿刮目相看：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只有耿耿王子身边的男护卫知道：我们堂堂耿耿王子从不说谎！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去就一起去吧。明天早上7点，准时在东区菜市摊位5—312见。”
“嗯嗯。”耿耿痛快地扒了一口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