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王爷说让你去众安寺看望老夫人,不是让小姐来逛街的!”
杨福跟在杨孝悌身后提了句醒。
昨日王爷还说要小姐禁足,今日却又变了卦,说是让小姐去众安寺看望老妇人,可小姐岂是这么听话的。
一出了府门便朝着这最热闹的朱雀街来了,仅是在街上都要耽误一个时辰了,怕是到众安寺要到晌午去了。
况且这大包小包的物件,也不好带过去啊!
自己手上没空着,会以跟会朵手上也满着……
“这都是要给我娘准备的!”
府上的东西娘不要,自己街市上买的她总没话说吧!
“老夫人不会收!”
杨福摇了摇头,想必小姐也料想的到,只是也难为这孩子一片孝心了。
杨孝悌买定了两条金鱼之后,手捧煲盅那么大的鱼缸转过身来道,“杨叔,雇辆车吧!”
东西多是一回事,最重要的还是坐车稳当一些。
杨福见杨孝悌并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去再劝。
“前面便是四爷的店,酒楼后院一直有辆空车,小姐等着,我去赶过来!”
自己家便是做生意的人,何必让银子给他人赚了去。
而且方才出门的时候二爷便交代要不要套辆车,小姐嫌闷不坐,想来这一个时辰是逛累了!
“那你快些!”
杨孝悌找了间就近的茶馆坐下喝了碗粗茶,顺便歇了歇脚,去众安寺要从街头出去,四哥的店还在里面,要买的东西都买全了,自己也懒得往里面走了。
“哎!”
杨福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杨孝悌坐的桌子上,一溜小跑穿过人群就走了。
“会以,会朵,喝口水!”
杨孝悌拿出两个瓷碗,一人给她们倒上了一杯。
二人也不坐下,站在一旁就把粗茶喝完了,正巧,杨福赶着马车也过来了,几人利索的把刚置办的物件放到车厢里之后便一路朝着众安寺而去。
众安寺香火鼎盛,即便是平时,来寺里添香油钱的香客也不少,杨孝悌想图个方便直接将马车驶进去,便让杨福从旁绕到了后门。
“慧云小师傅,开下门啊!”
一跳下车,杨孝悌便上前扣了几下门环。
这慧字辈的小师傅是寺里辈分最小的,慧云与慧空二人便是负责打扫后院的。
就是闲暇时间两人也是待在后院的普光殿诵读经书,很少往前门的天王殿而去,不过眼下也到了用斋饭的时辰,杨孝悌只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她二人能听到呢。
“慧空师傅?”
见没人应答,杨孝悌便又喊了慧空的名字!
“何人?”
内里传出一声柔柔的女声。
杨孝悌听出来是慧云的声音,便高喊了声,“慧云师傅,我是孝悌啊!”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停止之后,杨孝悌便听到开门的声音。
对着打开后门的慧云深深鞠了一躬之后,杨孝悌转身吩咐会以,会朵,“把东西都搬下来。”
其实自己不走前门一事怕人多,二是怕自己拿这么多东西前门行知师傅不放自己进去。
这众安寺百十多号人就数行知最不通人情,每次来众安寺,自己便最怕与她碰面。
“施主来的正巧,这两日净真师太有些异样,你快去看看吧!”
慧云说完便引着杨孝悌来到善慈殿,大约是从前日早诵开始,净真师太便没有出席,往常这倒是也没什么,只是那日午斋和晚饭她都没有吃,自己送去的斋菜也是原封不动的摆在门外……
昨日主持还去劝说了几句,自己站在殿外听着,没听到她们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在哭。
“我娘怎么了?”
杨孝悌闻言一怔:上次来看的时候,娘亲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已经几日没进食了,好像是一直在抄写地藏经,还有大忏悔文!”
这两本经书都是忏悔经,以前师太从不看此类经书,可是这两日却没日没夜的抄录,中间也不知道歇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
慧云也是一脸的担忧,净真师太的俗事自己也有所耳闻,而且杨小姐和王爷也从未间断过来探望他,想是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了,可是这人似乎一夜间就像是变了一样,谁都劝不住了。
连主持师祖从善慈殿出来的时候都是摇着头的,想必也没有开导的了她。
“这是今日的斋饭,还是原封不动!”
引到慈善殿殿外,慧云指着地上的饭菜看了看杨孝悌:这几日都是这样。
“娘!”
将殿门轻轻一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示意身后的几人就在外面等着之后杨孝悌便一人走了进去。
“娘?”
虽是白天但是殿门紧闭,周围窗柩也关着,殿里还是有些昏暗的。
见大殿没有人,杨孝悌便进了右侧的诵堂。
“娘!”
檀木雕砌的圆案上趴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虽然她的身子已经支撑不起,但是人却还倔强的坚挺着。
内堂点着烛案,将她的身影印照在墙上巍然不动,手上的笔却从未减速。
杨孝悌不知道这几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会让娘一下子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堪,俨然像是个已经垂暮的老者,没有丝毫的生气。
连着喊了三声都没有人回应自己,她的娘亲像是根本都已经听不到声音一样对于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
杨孝悌冲上前去,将还在奋笔疾书之人手上的笔夺了下来扔在一旁,晃了晃那个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的女人之后重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又喊了一声,“娘!”
对面身着素衣的女人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杨孝悌一眼。
“孝悌?”
似是认出了杨孝悌,女人反手将她的胳膊紧紧抓住。
虽然觉得身上的肉都被抓疼了,但是杨孝悌还是忍住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娘亲能够对自己有所反应。
“娘,你这是怎么了?”
不明白这不过才几日的功夫,怎么娘亲看上去却像是遭逢了什么重大变故一时间失了神志之人!
“孝悌,孝悌……”
对于杨孝悌的问题,女人除了反复叫着她的名字,之外再无别的回应。
“你走,你不是孝悌!”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净真突然推了杨孝悌一把,将她与自己保持距离,嘴里还不停的念念有词。
见母亲变成这副模样,杨孝悌既担心又有些害怕,之后转身跑出了善慈殿。
“慧云师傅,我娘都成了这样了,怎么不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已经不仅仅是有异样这么简单了,更不是在闹别扭耍小性子,明明人都要崩溃了,怎么还放任她一人在木案上抄经书呢?
“请过大夫了,是师太她不许大夫进去!”
慧云说话声音小,似是怕惹了杨孝悌。
“她不让你们就不去管了吗?”
杨孝悌有些口不择言,说完之后看这低头不语的慧云女人又觉得有些内疚:娘亲想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她既说了不准进,自然谁都进不得。
这一点从她对大哥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自从十年前娘亲回京之后便不再见大哥,两月前自己跟随大哥回来,娘亲才允许大哥踏进善慈殿,对于自己的儿子都如此决绝的娘亲,对于一个外人想必会更加决绝。
只是娘亲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不加医治一定会出事的。
“怎么不早点派人去王府通知我一声。”
又不是一日两日,从前天开始,今日岂不是三天了,正常人三天不进食,她们怎么能只是劝劝就算了!
众安寺的人劝不了,不是还有自己吗?
“昨日就派人去了,可是……府上的人说小姐不在,她们便回来了!”
昨日去的是负责厨房采办的两个小沙尼,二人早上去买米的时候顺道去的平广王府,平广王府的人她们也认不得旁人,师太又素来不喜见那王爷,所以就不敢请他来,怕更惹恼了师太……
本想说今日再派旁人去一趟的,只是还没有遣派人手,小姐便自己来了!
“罢了!”
杨孝悌也知道是自己态度差了,便不再多说,至于她说的昨日派人去过府上了,应该不是说谎,自己昨日才回府也是事实!
“杨叔,去佛堂把我娘带出来,我要带她回府!”
杨孝悌话毕看了一眼慧云,“慧云师傅,带我去见见你们主持!”
虽然要带走的是自己的亲娘,但是却不能不跟主持知会一声。
而且自己也有必要亲自去见见主持,问问她,昨日娘亲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慧云也不多说什么,引着杨孝悌往前殿走,此刻主持应该还是在礼佛,似乎是觉得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慧云抿了抿嘴,抬眼看了一眼杨孝悌。
“杨小姐,初一那日晚上,寺门都要关了,山门外来了个女子,说是要见平广王的母亲……!”
想来那女子是不知净真师太的法号,听慧空说,还是她接待的那位女施主,之后慧空还特意去净真师太处问了,师太点了头这才开了山门让那女施主进来。
只是至于她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就不清楚了。
想来应该是很晚了,慧空晚值回房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那时候那位女施主都还没有出寺。
“女的?”
杨孝悌觉得奇怪,来众安寺找平广王的母亲?
这个人会是谁呢?
“是,那人带着面纱,不过听声音倒像是位年轻的施主。”
慧空是觉得此人怪异这才讲与自己听的,天色本就已经暗了,那人却还以面纱遮面,似乎是十分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相貌,而且又以俗尘名姓来称呼师太,像是师太的旧识。
杨孝悌将自己身边认识的年轻女人寻了个遍,也想不出究竟会是谁?
自己认识的女子无非就是几位嫂嫂,还有府里的丫鬟,倒也不觉得谁会半夜偷偷摸摸的来见娘亲。
而且她见过娘亲的第二天,娘亲便不进食,抄写经书……显然这些变化都是与那人有关的!
“杨小姐稍等,慧云去请示主持!”
慧云把杨孝悌引到静心殿外之后便一人推门进去了,不大一会,慧云将大殿殿门打开深鞠一躬,“请进!”
杨孝悌一进去便看见正面一尊大佛的雕像立在当中,大佛下面又左右各站了两尊小佛,虽然不知道这上面供的是哪尊佛,但是既然娘亲是礼佛之人,自己也不能造次,女人上前跪在蒲团上拜了几拜之后便顺势跪坐在上面。
“你来了!”
坐在蒲团上打坐的净善侧身看了看身旁的人。
“住持师太!”
杨孝悌礼貌应下来,接着道,“我想接净真师太回家,还请应允。”
“好!”
净善开口之前似乎是想了一番,却还是出口了一个好字。
听到净善并未说其他的话,杨孝悌慢慢起身之后对着眼前之人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二人沉默对视了一会之后,杨孝悌本想就这么离开,可是思量了一番之后还是慢慢开口,“住持知不知道那夜来找我母亲的人是谁?”
今日不问,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香火鼎盛的众安寺了。
净善闻言,手握念珠的手突然停了一下。
“她的身份我不知!”
出家人不打诳人!
“似是与净真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有关。”
想必那人就是让净真心心念念之人,也是当初让她出家的契因。
净善说罢,便将手中的念珠重新转动起来,杨孝悌见状知道她是不打算说了,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还是不愿意与自己多说。
可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知道的远远要比说出口的多。
十几年前的事?
十几年前,还不一定有自己呢,那段往事自己去哪查?
杨孝悌出了静心殿的大门将厚重的木漆门慢慢关上,离开的时候少女嘴角一沉:十几年前,也就是娘亲还在漠北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事情大哥应该也清楚,回去问他应该能问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
可是想要从大哥的嘴里套话似乎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娘亲一直对大哥态度冷淡,就是此事的原因自己都没有问出来,或许就算大哥知道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他也不会对自己言明,总归还是要自己去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