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 7月(记不得日期是惯例)
我到外国语来了,换上我很喜欢的那件短袖和牛仔裤。
我说了,我自己考,不能说大话。
笔试,不算难,当然,也可能是我聪明,但是,我发怵面试。
面试老师也实在是让人想笑,长得一脸严肃,偏偏还得温和地提问。我总觉得他们里面会有那种《羊皮卷》里经常出现的人品考察管,就是那种明明是公司大老板,但是要装成扫地的,在面试前几分钟考验人的那种。
我是不是待会儿看到垃圾,就得捡起来,还不能让人抢了我的先,或者待会老师会故意踢倒一瓶开了口的水——我来的时候发现了,有间放拖把的小隔间,没有门,但就在考场边上——然后我就冲到那儿,拿拖把。
除了以前在班里公开竞选过一次演讲比赛名额,最后输给了一个把自己说哭了的男生之外,没有再参加过这么多人的竞争了,可能还有,但我记不得了,那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跟你朋友会发生矛盾吗?
我想,我是班里的武力智力老大哥,谁敢跟我有矛盾?——没有,我的朋友都很好相处,就算有些小矛盾,也会很快解决。
哦,那你怎么解决矛盾的?
男生打一顿,女生一起去堂小卖部买包辣条?——谈话,敞开心扉的谈一谈,发生了什么,这事儿发展到哪儿有了矛盾,商讨一起解决,不是原则问题就尽量互相谦让,实在解决不了,老师,同学都可以帮助我们。
中间的老师点头,看来,我的答案,符合老师们的心意,我还眼尖的看到了,三个老师一商量后,左边那个作记录的老师在我的名字后打了个A+。
人太多了,到底有几个A+,也不知道。想想真是不得了,那么多考生,就收一小部分,我不打怵才不正常。
不过也幸亏人多,没有多余的单独的教室给我们面试,人多一挤,离半人高的面试的桌子就近,小腿打哆嗦就看不见了。
我妈事后说,这就是外强中干。没学过,不知道啥意思,然后我妈说,考上了,就给买一本大词典。
我也有词典,也叫字典,不知道老妈说的词典是不是这个,就是那种五块钱一本,不厚,还经常查不到字的那种,是要买本新的?也是,都快翻烂了。
回到家,街坊邻里见我跟老妈从县里回来,估摸着也知道是县里初中入学考试的时间,不管亲不亲近,上来就问。
有些我就很不喜欢,就是那些当街老说别人怎么怎么样的老太太,我们这儿管一些没什么特殊称谓的那种老太太叫老婆儿,不是媳妇的那个老婆,读pe er,儿化音,二声。
我听了总觉得不好,谈论这家过的还不如他,那家过得好就是女儿找了个好婆家云云。总之就是不喜欢八卦,也不喜欢听别人八卦。
但老妈说过,毕竟是老一辈儿,就跟吃宴有不喜欢吃的菜一样,不喜欢,就少吃两口,人不喜欢,也没那个必要非得呛上两句。
老妈做回应,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孩子自己也没底儿,没出来成绩,啥用也没有。
我不插话。我总不能说,我是一定要去的,没有考不上的可能。
老婆儿之所以称之为老婆儿,就是因为你说句成绩没出来不知道,就是你没考上。
等成绩得将近两个星期,本来就是夏天,更觉得心烦气躁。
晚上,不管男女老少,工作与否,当街小马扎和一叶大蒲扇是标配。
人一多,就开始侃大山。
试题难吧,就说,县里初中升学率高,肯定不好考。听隔壁的大娘家的外甥女儿说啊,要是自己都觉得难啊,考上的希望也不大。
你妈没再去咱们镇上的初中报个名?万一考不上咋办?
——这是难听的。但我奶和我爸妈不吱声,说了话,也打着哈哈。我就琢磨着,觉着他们在讽刺我,对,就是讽刺,还是讽刺里明晃晃的那种,他们不觉得难听?
我不懂,但我爸说,大人说话,不懂别插嘴。
我有点累——蒲扇太大,我拿不住。
我站起来,围着我家门口那棵村里修路免费给栽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转了几圈,想回屋,又不敢——我不光怕狗,还怕黑——一家子出门乘凉,屋里没人,自然就落了灯,漆黑漆黑的,一看就害怕,缩着脖子,又坐回了奶身边。
他们还在聊,有什么好聊的?你家孩子都上技校了,还能拖回来上一遍初中?还是我考上外国语,你能给我出一份儿学费?
我不想去镇上的初中——镇上初中跟小学一墙之隔,我去看过了,宿舍一股子潮气,灯泡也不是很亮,就一个风扇,一屋子多少人啊,夏天怎么办。
听说好的老师还被县里刚刚兴起的几所学校严格选拔给选走了,除了不愿挪窝的老年教师,剩不下什么有名的老师了。
虽然大道理我讲不出来,但我知道,好的老师,无所谓年龄和性别,都能把人教的很优秀——就像我六年级的数学老师,我很喜欢他,我的数学学习纯属是喜欢和乐趣,钻研难题就跟给甜橙剥皮,难,但也甜,而且,没有我剥不开的橙子。这就跟语文不一样,老师讲不明白,照本宣科,我就不愿意听。
电话是我接的,说是,恭喜你,江蓝同学,你被外国语学校录取了。
不用交几万块报名费的那种,听说压在录取线上的就要交一万到三万不等的报名费。
接电话是下午,我有心灭一灭那群老婆儿们的气焰,谁都没告诉,就等晚上。
又是一晚上的瞎侃,我觉得我就像那些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那样——像一匹猎豹,静静地伏在草丛后,等待时机。
今天听李婶子说他家李铭成绩出来了,哎,就是不行啊,咱们镇上小学有几个考上的,难哦。
你家出来没?
时机到了——
我拍拍摆弄毛毛球的手——占了一些土末末——哦,我给忘了,今天下午学校打电话来了,说是免交报名费录取了。
我高兴地边说边打颤,就跟普通人学到了武功秘籍一样,可能只是第一层,但我得让他们知道,我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