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森林边缘,雾气悄然消散,天空湛蓝,视野广阔,钢铁城的方向被看上去美如画卷的连绵山脉挡住。一根利箭嗖地射向我的脸部,我侧身避过,灌木丛中传出一道声音。
“撒库拉。”
我觉得有些耳熟,一时间又想不来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三个赤身裸体,佝偻着腰的生物走出来我才意识到那是魔语“杀了他”的意思。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活着的劣魔。作为魔族地位最为低下,数目最多,最为狡诈卑劣的种族,他们永远作为魔族大军的探路石和炮灰,在攻城略地后留在军队后面拾人牙慧。由于他们普遍实力只有一级,双方大战中都不会计算他们的伤亡。他们有着和人类相似的身体结构,只是皮肤更加苍白且充满褶皱,耳朵比人族更尖,犬齿更长,永远站不直身体。
三个劣魔手持着原始的骨剑和简陋的木弓,张牙舞爪朝我攻击。论速度也就比普通人快了一点,我一步闪到身后,一刀斩了两个,留了个活口,砍掉了持剑的右手。
“你们从哪里过来的?”我用魔语问他。
劣魔是最出名趋炎附势的性格,只要你比他强势,他会对你毕恭毕敬。因此他一股脑地说了自己是黑石领羽翎伯爵的属民,从一个黑洞过来参加圣战,但没有跟上大部队的脚步,便想着到这山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宝物。问起他战况也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军队的数量,高手的实力和队伍的位置。
“伯爵有没有在队伍中?”
“没有,是羽然子爵在指挥。”
我利落的砍下它的头颅,都没有时间搜刮一下尸体。情况比我想象得更糟,他们的军队已经出发。我愈是焦急,内心的不安感就愈发强烈。钢铁城只是一座小城,军队甚至都没有重型武器,城防也只是几门老式火炮。我心急如焚地跑向停车处,恨不得立刻赶回母亲与姚灵身边。更糟糕的是今天是周日,按照一般的情况姚灵会返回自己家中,卫星城的防卫力量在魔族大军面前形同虚设。
接近城市边缘,所见所闻让我内心冰凉。一路上没有一个活人,富饶的农庄被烧毁,只剩下光秃秃的烧焦后的稻茬。人的尸体被丢到水塘和河流里,竟然挡住了河水的流动。数不清的劣魔正在搜刮食物,男人的头颅被砍下来取乐,女人和小孩的尸体便被它们大块朵颐。血腥冲天,一幕幕人间惨剧。几个试图拦车的劣魔都被我一把火扔到身上,我没有心情与它们纠缠。一定,一定不要是最遭的情况,我强迫自己冷静,但一想到她们,心脏仿佛正在忍受烈火炙烤。
卫星城宛如一座屹立在荒野之上的废墟,低矮的城墙已是颓垣断壁,城中火光四起,浓烟弥漫。我所见到的只有断掉的肢体,只有鲜血和敌人。虽说是军队,但劣魔完全没有行军布阵,更像是一小队一小队的土匪。我杀了十几个,震慑得其他劣魔不敢靠近。一路跑到姚灵家,那里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我用手将火焰收进体内,在断壁残垣中寻找,但毫无发现。最起码没有见到烧焦的尸体,还让我心中保存一丝希望。我抓了几个劣魔,审问它们城中的情况,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它们昨天就已经攻破了卫星城,魔族大军早就打到钢铁城。
“这里呢,这里的人呢?”我红着眼抓住它的喉咙,结果不小心将它的喉骨掐碎。
其他的劣魔慌忙告诉我这里早就没有活人了,它们只是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捡点什么东西。
“有人逃出去吗?”
“没有,大军围住了门口,将所有人都杀死了。”
“魔族有多少人?”
“很多,很多。”它跳起来两只手比划。我突然感觉到支撑我心中的那口气卸下,就像脊梁断了一样,无力地瘫在地上。
几个劣魔见此赶紧逃走,被我从背后扔的火球烧死了。
我心中只有深深的懊悔,为什么要让我承受如此的痛苦。我也许永远地失去她了。而且不知道她在死之前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恐惧。我怨恨着自己,假如没有去采药这么多天未归,也许一切都将不同。但局势容不得我此刻悲伤,我要赶紧回到钢铁城。我害怕那里也像这里一样,更害怕还会失去母亲。
从卫星城到钢铁城这段路程不过三十分钟,却像一个世纪一般漫长。路上全是前仆后继的尸体,他们朝着城市的方向,即使死去也保持着逃命的姿势。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牵着一个小孩,看见一个被刨开肚子的孕妇,看到还在燃烧着的女人。这些尸体全部躺在道路中间,我只有闭着眼睛从他们身上碾过去,努力让自己不落一滴泪。这里过去是何等安详,我也曾开心的走在这条路上,和这些过去活着的人擦肩而过。他们前一秒还在讨论菜价上涨了两块,还在烦恼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何不钟情于自己,还在幻想第二年转正工资便能翻倍,过去令我有些厌烦的谈论声此刻已经变成了哀嚎。是的,哀嚎,我能听到这种声音。这呼啸的风,这红色的水,这疮痍的大地,不都是哀嚎一片!
钢铁城已经失陷,城墙的破败和尚未冷却的枪炮提醒着这里的战斗过去不久,无数士兵的尸体被劣魔丢在城外。劣魔在尸体上挑挑拣拣,我尤为痛恨这个种族,一路上活着的只有劣魔。
我不过是去山林中采了一次药,再踏进这座城市时已经天翻地覆。昔日繁华的光景如梦幻一般破灭,路灯上挂着的红色灯笼,家家户户门前的红色春联还在提醒着这将是个阖家欢乐的春节,而现在路上已经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言的支离破碎的肢体,即便地狱也没有如此恐怖。我眼中噙满泪水,拼命让自己不要回想这座城市昔日的繁荣,只要一想到自己再也没有家园,再也没有亲人,只能与无尽的劣魔为伴,我就无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