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蛇林的夜总是来得那么快,太阳好像也畏惧着深处的某些存在,无力的阳光应付了一番后便早早下山了。
不过有趣的是今天的魔蛇林并没有因为失去阳光而漆黑一片,在厚厚的树冠下闪烁着点点星光,那是蜘蛛们行将烧完的灰烬。
雨宫静对着冲到自己五步之外的大蜘蛛摇了摇头,这只蜘蛛的强悍程度诚然超出了她的预计,自己的火焰竟然被蜘蛛厚厚的盔甲所挡住而导致并没有办法直接烧伤这只大蜘蛛,最后全靠高温对甲壳内部的组织进行加热才生生将这只蜘蛛给整个烤熟了,这也导致了这只大蜘蛛成为了唯一一只还没有被雨宫静点燃的生物。
“仅仅是受到了一般的加持就能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雨宫静围着那只大蜘蛛啧啧称奇,然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我们的魔血计划……问题的确很大。”雨宫静想到了白晴峰等试验品,他们明明接受了只被稀释过一次的魔血,却没有什么战斗力,连那条在母神矿的古龙也不堪大用。雨宫静看向了密林深处卢鸣玉即将前往的位置,皱起了眉头,“怎么那么慢?”
“你在说那个黑甲男人吗?”林中深处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我的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类,不过就凭他还掀不起大的风浪。”
话音声刚刚落下,雨宫静的前方飘来了一个木制的人偶。人偶并不大,但眼睛中却冒着诡异的绿光。
“我可是打到你们家门口了,你还准备做个缩头乌龟吗?”雨宫静打了个响指,人偶的四肢末端便被火焰点着了,“不过就算你们躲起来也没有用。”
“人类——”人偶眼睛中的绿光更加明亮,甚至有点刺眼,“就是因为你们如此傲慢,才会遭到天罚,我主的耐心已经快用完了,如果你继续向前,那就将面临无边的恐惧。”
“什么恐惧?”雨宫静看着诡异的人偶,一脸天真,“我的确是很想见识一下,被人类逼到这种境地的你们还有多少本事?”
雨宫静的话明显激怒了藏在人偶背后的存在,操纵着烧得只剩主干的人偶就向雨宫静冲来。
一声爆炸声后,整个魔蛇林又重新回归到了寂静之中。
在魔蛇林的深处,一位端坐着的男性精灵缓缓睁开了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喷出了一口深蓝色的血液。
“大祭司!”四周的护卫见此立刻围了过来。
“没事!”男人抬起了手,也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谷雨,那个黑甲抓住了吗?”
被叫作谷雨的年轻祭司摇了摇头,抬起了缠着蛇的手臂,“我已经感应不到我的竹笋了。”
大祭司点了点头,“现在没空管那个男人了,谷雨你留在这继续监视就好。”大祭司看向了四周其余祭司,“在外面的那个女人极其危险而诡异,靠数量优势也没什么用,所以我们六位老人去迎战就好。”
大祭司转头看向了在场的另一位年轻祭司,“立春,你带着族人先躲进空心树中。”大祭司看到立春点头后,不放心地继续嘱咐道,“记住,除了我的呼唤以外,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开门。”大祭司微微叹了口气,“我们族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损失了。”
……
新历654年5月2日晚7点,帝都帝皇学院。
柏屋。
安夕璃正在房间中收拾着东西,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含笑则靠在门口,微笑着注视昔日好友从床上拿起小熊,笑容中总有着几分落寞。“你可以去我那住,住宿费我会付的。”含笑向面前这位被自己抢走立身之地的好朋友投出了橄榄枝。
“不用你在这假惺惺地可怜我,我也不会去住你那令人作呕的地方,含笑。”安夕璃重重地说出了两个字的称呼。
含笑听到这压下了一闪而过的伤感,“去不去随你,不过你说得对。”含笑环视了一圈房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谈感情真是太奢侈了。”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含笑挂起了职业假笑,“那就请您快点理东西,夕璃。”含笑说完就走到了床边,往上面舒舒服服地一躺,“这可比我那个木板床强太多了。”
安夕璃看着眼前最熟悉的陌生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你满意了吗?”
含笑惬意地躺在床上,微笑着回看昔日的好友,“夕璃,你还有退路,但我没有。”已经胜利的含笑对安夕璃只剩下了怜悯,“回你叔叔那去,安心当一辈子寡妇吧。”含笑这才说出了内心对安夕璃的审判。
安夕璃理完所有东西,拖着那个熟悉的行李箱走到门口时已近深夜,楼下静悄悄的,但并非一个人都没有。
零看着走到门口的安夕璃,心中依旧十分懊悔,毕竟是零自己亲手将女孩赶了出去。零摇了摇头,试图通过这样让内心中的痛苦减缓几分。
“对不起……”零在等女孩下来的时间中想了不少道歉的话,但真正当着安夕璃的面,零的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了三个字。
“你不用对我道歉,你又不欠我什么。”如果不是安夕璃声音有些颤抖,光通过女孩平静的面色不足以看清她内心的难受,“如果你真的觉得你亏欠我什么的话,就请你对我说一句真话。”安夕璃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反正从明天开始你我连名义上的同学也不是了,所以请你告诉我,是露兰让你投她的吗?”
零看着安夕璃,突然明白了这女孩的特别,在第一眼看见安夕璃的时候,零虽然还不明白,但他能感受到女孩的高傲。也正是这份高傲让女孩化身成这浊世间的一朵青莲,那么的洁白无暇,洁白到让零心生向往。也正是在这朵青莲旁,零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谎言也会无所遁形。
“太晚了啊。”零嘀咕了一句,然后走到了安夕璃的身边,零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也就没有时机说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请你相信从我们初遇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一点点想害你的想法。”零扭头扫了一圈四周,“柏虽然人不坏,但是他对你有很深的成见,所以你在这也学不到什么。”
零注视着略带疑惑看着他的安夕璃的眼睛,“接下来无论是启脉还是学习我一定会全力帮你,我承认我是喜欢你……”零顿了一顿,“但请你相信我做这些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只是因为我对你有愧,我今天思索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相信我和你一样讨厌谎言。”
“所以呢?”安夕璃看着急切解释的零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同时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好像高估了眼前男人的水平,就零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装出来的。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了,安露兰,安夕璃心中默默念叨,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零的提问打断了安夕璃的思考。
“有啊。”安夕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想要任何帮助,可以去学生楼找刺玫学姐,你就报我的名字就好。”零知道女孩会拒绝他的好意,但真的失败了之后,内心总感觉空了几分。
“你真的想帮我啊?”安夕璃没有转头,也没有等零的回答,“很抱歉我现在也很乱,等我冷静下来了再回复你吧。”说完便走出了大门。
零看着女孩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了街角,身体再也控制不住,蹲在了地上,扶住了额头,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
另一边,同样为被好友背叛而难过的安夕璃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零问的的确很对,她并不如露兰想的那样还能回到叔叔那,露兰只是以为她是因为死了未婚夫显得不祥才被送过来的,其实现实比这可怕得多。
“我们的安家大小姐怎么那么晚还在外面溜达,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哦。”
安夕璃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阳光笑脸,如果说安夕璃最不想让谁发现自己现在的这种窘境,那一定是他了。
周道鸾看到安夕璃一言不发,也不再说话,只是向前两步将安夕璃抱入了怀中,任由怀中的女孩挣扎。
“夕璃,你受委屈了。”周道鸾的声音低沉又充满了磁性,将手放在了安夕璃的秀发上,轻轻地来回抚摸着,“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让你变强的,让那些看不起你的家伙好好看看我们家夕璃有多优秀。”
“谁是你家的?”
周道鸾听到安夕璃充满了哭腔的声音,也不再说话,只是感受着眼泪透过丝制衣服带来的冰凉。良久,感觉到女孩哭声渐渐停下后,周道鸾凑到了安夕璃的耳边,慢慢地吐气,看着女孩的耳根一点点变红,“跟我回家吧。”
……
空心树外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慢慢停息了下来,立春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棕黄色的树墙,等待着大祭司凯旋的英姿。
林族的生命有着极其漫长而又残酷的规律,那就是任何一个林族的生命只有240年,从立春到大寒整整24个节段,每段10年,每过一个节段林族的力量就会强上一分,直到立冬达到一个林族人实力的巅峰,之后便会不可避免地陷入衰退的状态。在盛开了二百四十年的生命之花凋谢后,林族人就会在生命的最后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化成飞沙归于尘土。与此同时,逝者的所有同伴都会赶来参与这一最为庄严的圆寂之中,他们会为逝者献上充满了水声、风声以及其余自然界的声音组成的大自然和谐交响乐。
林族人并不畏惧死亡,但他们十分畏惧意外死亡。因为任何一个林族人都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神所弹奏的一首完美的曲子,如果因为意外中断了,那将是对神最大的亵渎,而他们的灵魂也会受到神的惩罚,变得污秽而又恶心。
当然,立春是绝对不会了解这些观点的,虽然她像近千年前的祖先一样热爱音乐与美,但是她绝对想不到的是现在的她在她的祖先们看来就像是遭到了神罚一般丑陋,而这片魔蛇林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剩下了大祭司和其余五位活到了冬季的老人了。
立春也不可能从埋在土下的空心树中联想到曾经的林族是多么的强大而又傲慢,他们拥有的不单单是漫长的寿命,还有强大的个体实力以及所驯养的众多野兽,就比如立春最喜欢看的那本只剩下数页的书上画下的长着翅膀踩在云朵之上的天马。
大祭司从来不敢告诉立春书上画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生物,也不敢告诉立春为什么自从她出生后就只能遵守严格的禁令藏在这片魔蛇林中,大祭司所能做的只是告诉立春一定要小心画上叫人类的种族,一遍遍地向年轻的后辈们灌输着对于画上人类的仇恨,然后默默地等待,等待着那个把他们变成这种鬼样子的东西醒来,兑现林族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背后所应该得到的报酬。
为了这个,林族人放下了音乐、放下了尊严、放下了他们对神的许诺、甚至赔上了整个林族人的未来。这个报酬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