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走上前去,戳了戳易寒淅手里的酒葫芦,“哪儿找到的。”
易寒淅拿起酒葫芦,笑得灿烂,说:“陈枫给我带的,我都忘了,他还记得。”
顾恒撇起嘴,“你就知道夸他好。”
易寒淅抬手就给顾恒一下,急怒交加,“他本来就好!他就是比你好,他和我一样没有那些师兄妹,他不用一跟那些人聊起来就好像看不到我!”
顾恒愣了愣,易寒淅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吼,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撒气,带着泪水和焦躁。他不知道易寒淅竟然这么介意他与他的师兄弟们,可转念一想,易寒淅这一天来状态都有些不对,晚饭时见她答应地这么痛快,顾恒还以为她不介意,以为她心里早就过去了。
顾恒低着头看着地上,除却清风拂过湖面,许久无声。
“对不起。”
“哼,下次我可不会原谅你。”
微风拂过,吹起易寒淅鬓间的发丝。
易寒淅转头看着湖光微漾,“我第一次看到这片景色时,我以为我会永远留在这里。”
“嗯?”
看着顾恒疑惑的模样,易寒淅笑了笑,“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呀师兄。”
顾恒搞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道:“你说。”
“三年前,我还在苍山......”
我师傅与你们苍山掌门是有些恩怨纠葛的,他也因此立了誓永不再踏入苍山五峰,甚至在那之后再不过问江湖世事。
而三年前,我不过还是个刚满十八的小女孩,我师傅不肯陪我出去的话,我也不敢走得太远,我只得坐在苍雪峰上的松树枝上,从师傅口中幻想着外面的世界。
兴许是我师傅太过宠我,我从小就自在散漫惯了,越是被困在这里,我就越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
于是,在我十八岁那年,我与师傅辞别,想一个人去看看所谓的江湖。起初我师傅是不太放心的,可他看我这么坚定,只得一声叹息,然后反反复复地嘱咐我千万小心,别被人骗......可我只觉得他啰嗦。
我下山以后先到了那个小镇,就在我们离开苍山时吃饭的那家店里,我遇到了他。
那家店那时刚开业不久,数不清的麻烦找上门来,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哪儿来的胆子,就三下两下将那些个小混混给打了,我还自以为厉害。
店主对我感恩戴德,我欢欢喜喜走出那家店,可我走出去了不久,就又遇到了他们,这回可不止他们,还有好几个我不曾见过的壮汉,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刀,为首的那个满脸怒火地瞪着我,他耳边那个被我打了的人还在窃窃私语。
那几个人都会武功,而且都不是普通街边的小混混,他们好像是哪个江湖组织的,我当时当然是不知道的,我拔出剑就硬着头皮上了,却被他们重重围住。
就在这时,他出现了。
原来我在酒馆的时候,他就坐我后面那张桌子,他知道这群小混混敢这么嚣张一定是背后有人撑着,他看着到我这么冲动,知道我可能会有危险,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保护我。
他救了我,我就跟他聊天,我们聊了很多,我说我想好好看看这个江湖,他就跟我说起了殷州。
他说他姓白,叫白子期,他们家是武林世家,住在殷州城内,他跟我说起殷州城,跟我说那里的山山水水,我听得入了迷,竟真想跟他去看看。
于是他便真的带我去了。我们是缓着缓着去的,一路上,我们欢声笑语,我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可殊不知这不过只是开始。
我们一到殷州城,他就带我来了这里,我们到的时候是夜里,我累极了,强忍着疲倦来到这儿。可我一来到这儿,就着迷了,碧水楼阁,湖光山色,我忽然觉得看腻了苍山的雪松竹,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这里。
他带我去了他家里,他父亲母亲都年老多病,常年卧居内室,家中事务大大小小都是他在打理。他家不在殷州城的中心地带,却十分宽大,从前院走到后院得走上好一阵。
他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那房间里满是丝绸瓷器,还带着淡淡的香气,那都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还唤给我一个女使,还让那女使称呼我为小姐,我很不自在,甚至还有些害怕,可我一想到他,一想到我还在他身边,我就突然安心了。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陪我着我,还吩咐仆人到外头去给我买衣服买装饰,可他却不让我出去,他总有各种理由推辞,我有些生气,可他一握住我的手,我忽然就气消了。
有一天晚上,他喝了酒,突然闯入了我的房间,我看他醉醺醺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我也没听清楚,可他却忽然一下抓扯我的衣服,我被他吓到了,一把打开他的手。
他好像突然就变得有些生气,还想再扑上来,可他喝得那样醉,我一个转身便躲过了他,他扑了个空,他不甘心还要再来,我知道他力气比我大,我不能被他抓住,我便拿起雪竹松警告他别过来,他更恼怒了,可利刃在前,他别无他法。
他一脚踢翻了桌子,夺门而出。而我以为他只是喝得太醉了在发酒疯。
之后再过几天,他就忽然早出晚归,我有时连着好几天都看不见他,我问那女使他去哪儿了,她说兴许少爷是在谈什么大事。
一连半个多月我没看见他,还只得在那院里晃悠,我无聊极了,就在院里练剑,有天我练剑回去晚了,看见我房里竟亮着灯,我又惊又喜又有一丝愧疚,我觉着我那晚似乎对他太无情了。
我推开房门,烛影摇曳下,照映着两个修长的影子,是他和我的女使,他与她在一起缠绵,翻云覆雨、坦诚相对。
顾恒听到这儿有些诧异,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易寒淅看着顾恒复杂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那时只觉得一阵恶心,我转身就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来的时候是夜晚,灯火阑珊,歌舞升平,那时我心怀着希望,我以为他会娶我。我离开的时候也是夜晚,却好似更深露重,寒风刺骨,我骑着一匹马拿着一把剑,在那石板大道上奔腾,一路出了城。我把那希望与幻想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房间里,从此踏上了属于我的江湖。”
易寒淅自嘲地笑笑,“师兄你不觉得可笑吗?我竟然会相信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我甚至还,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
毫无任何恋爱经验的顾恒当然不太明白易寒淅的感觉,他只得安慰道:“其实你当时也还小嘛,每个人都有朦胧的时候,如若不然,还怎样成长?”
易寒淅看着眼前这个努力讲道理的男人,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片湖泊依旧微光粼粼,然而时隔三年,站在这片湖泊前的人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怀揣着天真,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