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千羽宗——
钟铭心坐在七杀殿主位之上,颇有兴致地品尝着春藏的龙井。
殿下,一男子单膝点地,不紧不慢地汇报着此次刺杀的收获。
钟铭心听着,也不做什么反应。待到那男人说完后,她才放下茶杯,“起来吧。”
男人微微点头,退后一步起来了。
“宗主,万花谷突然变卦,让那两人安然离去,如今他们进了明教的地盘,我们若想动手,怕是很难有机会了。”
“哦?”钟铭心左眉微挑,“那便将这事儿告诉楚盟主即可。”
江离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钟铭心笑了笑,“咱们千羽宗从来就是拿钱做事,如今不过是接了个命令,做了桩差事,这成与不成,与我们有何干系?”
江离心下一颤,这女人的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沉,实非常人难及。
“宗主圣明。”
钟铭心斜眼瞟了他一眼,“不过江离你也是,带了这么多人去却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近来的训练怕不是都懈怠了?”
江离赶忙请罪,“宗主教训的是,属下必将勤于练习,绝不会忘记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职。”
这话听得钟铭心很是不舒服,她微皱了眉头、摆了摆手,“罢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好好回去歇着吧,把流莺叫过来。”
江离答了声是,便起身离去。
殿外,流莺仿佛早就有预料般出现。
“你来的倒正是时候,流莺阁主。”
流莺笑了笑,“听闻江护法任务失败,这时候当然需要一个人来处理您丢下的烂摊子。”
听了这话,江离倒也不生气,“流莺阁主的嘴巴越来越伶俐了,也不知待会儿进了七杀殿,能不能比得过宗主?”
流莺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你当真是被她骂傻了?”
“不然呢?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句话就是一刀,刀刀致命。”江离无奈地道。
“还好意思说,”流莺戳了戳他的脑门,“叫你别轻敌,你偏是不信。”
“也不只是轻敌......那女的的功夫邪门的很,我从未领教过。”
流莺暗道:骨墨大师流传下来的功夫,几人领教过?
“今夜老地方,把你的失败经历分享给我呗?”流莺微笑着,目光很是动人。
江离直直地站立着,“人家都说千羽宗宗主聪慧过人,却不知我们千羽宗的流莺阁主亦不输分毫啊?”
流莺不理会他玩笑话似的恭维,只是抿嘴轻笑,走入了七杀殿。
江离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哼一声便离了开。
“宗主。”流莺微微屈身行礼。
“不必多礼,”钟铭心挥挥手,“我要你查的事如何了?”
“那日宴会散后,易寒淅便连夜带着顾恒离开了殷州。”
“连夜?”钟铭心轻笑,“这楚怀可真是够狠的。”
“他们貌似封了消息,什么细节都打听不到。”
钟铭心微微皱眉,“这么说,你也什么都没收获了?”
流莺低眉颔首,淡淡道:“属下唯一知道的,便是顾恒所中的毒,乃是一种无比邪恶的毒——摧雪。”
钟铭心手指抖动,“摧雪?”
她无意中坐直了身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流莺。”
“属下在。”
“立刻给中原武盟送一封信,告诉楚盟主,刺杀失败,万花谷放走了他们,如今他们往明教而去,寻得解药。”
流莺诧异,摧雪明明无解,她为何要这么说?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敢问出这个问题,只道:“属下遵命。”
是夜,千羽宗影园内,有一女子循香而往,立于一尚未开放的寒梅树下。
夜风拂着湿漉的野草摇曳,地面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极了,寻常人根本就分辨不出,可那女子偏偏掐着点转身,恰好面对着那男人站立。
“江护法。”流莺微微一笑。
“流莺阁主好耳力。”江离随口赞道。
“江护法给我流莺脸面,我怎敢不留意?”
江离偏偏头,也不再客气,“流莺阁主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江护法的心在谁的身上?”
“哈哈哈哈,流莺阁主这是在说笑?”
任江离大笑着,流莺依旧面带微笑,“江护法知道流莺什么意思。”
“流莺阁主,我江某一个粗人,是真不懂你们那些心思,”他抬起头,“当然了,也不想懂。”
流莺仿佛面色有些失望,“江护法果真豪爽,既然如此,流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盼江护法保重,切莫像燕护法那般......”她捂着嘴轻笑,“那便不太好了。”
她话音一落,便如一阵风般点地离去。
江离望着她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
殷州、中原武盟——
一阵寒风刮过,不知怎的,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门口的带刀侍卫冒着雨匆忙跑来,武英殿外长长的阶梯上,他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天空中,细细密密的雨滴间,忽然闪过一道光,紧接着,竟是巨大的雷声。
那侍卫单膝跪地,“盟主,千羽宗急报!”
武英殿中,一烛未燃。楚怀坐在大殿之上,看不清脸。
“呈上来。”
楚怀揉着眉头,缓缓摊开这份情报。
然而只一眼,那淡黄的纸便被捏成一团狠狠甩落在地上,伴随着阵阵雷声,裂开了几条缝隙。
“滚!”
望着鲜少如此愤怒的盟主,那侍卫自知不便留下,只微微行礼遍立刻离开。
空旷的大殿内,此刻只剩下楚怀一人。
这么多年来,也唯有这一刻,他才可品着自己这些年来的过往,那些邪恶的、见不得光的种种。
楚怀自嘲地笑着自己,曾经紧握在手中的权力如今竟如此不堪一击。
一声闷雷后,轻轻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回响起来。楚怀大吃一惊,向那个方向看去。
陈璃停在那封信前,弯下腰将它捡起。
“阿璃!”他吓得站起,闪电的光闪过,照在他脸上,可怖至极。
然而陈璃并未理他,纤细的手指缓缓打开已经皱褶成一个球的信纸,压平拼凑,默默地读了起来。
“阿璃!”楚怀又叫了一声。
陈璃似乎看完了信,轻轻一丢,那张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做了你的夫人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原来心思坏到这个地步。”她平静的声音下,是多年来的爆发。
“不、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阿璃你听我解释!”他摆着手凑近陈璃。
陈璃扶着额,似乎在轻笑,“我真是蠢笨,竟会相信你的谎言。”
“阿璃!”他扯着她的衣角,“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雪嫣还在,我们仍旧是这江湖的中心!”
陈璃怒甩衣袖,“你跟我说杀楚湄是迫不得已,那你为何当初答应要帮他们!为何又要杀当年照顾过他们的侍女?”
“你、你怎么知道?”他双目圆睁,诧异不已。
“呵,”陈璃苦笑一声,“如今清歌害了顾恒不够,你还要杀楚湄的女儿,你的亲外孙女!”
陈璃瞪着楚怀,步步紧逼,“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不是的阿璃,顾恒中了摧雪,已经没救了,我们不杀了易寒淅,他们就会报复我们!我是为了清歌着想啊。”
“楚怀,”陈璃闭着眼,字字铿锵,“我这个盟主夫人已经做够了,你惹下的事情,我绝不会再帮你。”
她说罢挥袖便走,楚怀本想扯着她,却不料衣角从指尖划过,落了个空。
殿外雷声滚滚,闪电横空,大雨瓢泼。中原武盟的楚怀盟主推开武英殿的大门,任大风刮起一阵雨点打在身上。
他闭上眼,聆听着老天的教诲。突然一道闪电劈过,他睁开双眼,身后,光影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