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何毕竟不傻,他联想到张泰原配夫人病故之时,按规矩应该找来同宗帮忙料理尸体。
给已故的妇人梳妆打扮换上寿衣。可这些程序他不记得有。
就连张旺都屡次询问夫人为何如此匆匆?有疑惑为何夫人入棺如此仓促?
话里话外,张旺都不认为这符合规矩。
然而下葬半个月之后,张泰就开始纳妾,三年娶了第六房小妾了。
想到这些,张何大叫一声:“难道……这妇人……”
那妇人呜呀一声,发出乌鸦般的哭声:“张泰那个狠心的恶贼,借我哥哥的权势在这无上村作威作福二十年。羽翼丰满之后,却一脚踢开我这个糟糠之妻。用铡刀斩断我双腿,把我丢在这暗井之中。让我受尽无数痛苦,这三年来,我无一天不期盼大哥和二弟来救我。可惜这里密不透风,张泰又在上面建了院墙。天若有眼,此仇此恨,我孙玲花不报,便是枉在世上走一遭。”
张何听到那妇人的话,觉得整个世界都阴森了。他全身打了个寒颤。
李奉也是不停的念叨:“太可怕了,张泰还是不是人?”
李小牛摇了摇头:“你们哥俩没出过村,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不瞒你们说,我在集市上认了一个姑姑,她似乎很有经历。所以天下的事情,可不像村里这般整日就为房前屋后这点事情起摩擦。这个世上杀人放火的坏人,遍地都是。豺狼虎豹数不胜数。魑魅魍魉也就吓吓村民,见了恶人,也只得转身就跑啊。”
李奉和张何这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可怕。
那妇人冷冷的说道:“小子,你倒是镇定啊,算你有点儿见识。不像这两个小子这么天真。”
李小牛皱眉大叫:“你说我不天真?我本性这么善良。你若不是泼辣,那张泰怎么会铤而走险?别说你哥哥是乡里的里胥,即便你全家是乞丐,那张泰被人告发,也免不了吃官司。那张泰如此穷凶极恶,尚且能忍受你将近二十年。你自己说,你是省油的灯吗?”
李奉和张何不知道李小牛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那妇人也有点儿诧异:“小子,哈哈哈哈,骂得好。老妇人三年之中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张泰太严苛了。所以才惹来这断足之祸。但我老妇人敢承认自己泼辣,你却不敢承认?”
李小牛气的大笑起来:“我承认什么?我无非比他们多通晓一点人情世故,难道多知便是险恶?”
那老妇人甚是得意:“老妇人阅人无数。家父尚在之时,高居县丞之职,家里有着金山银山。我曾带着一众丫鬟,走遍这万千河川。小子,听你中气十足,尚且语气通心,我虽看不见,但也能窥你心田。你断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们二人却是心无恶念。”
李小牛大叫一声:“老妇人,你够了。我姑姑常教导我做人要忠厚,为人要善良。你这么说我,小心我刮下你的舌头。”
老妇人哈哈大笑:“他二人敢割我舌头吗?你敢,你真敢。你现在还未真正的见识过这个世界。只是从长辈口中得知。待有一日,你真的走出村子,你肯定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李小牛一脸苦楚:“你……你……”
李奉拍了拍李小牛的肩膀:“你能成大事。”
李小牛肩膀一抖:“去你的吧。”
那老妇人微微一笑:“小子,你也勿恼,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若内心坚毅,外守忠义,那便是人杰。你姑姑没告诉你此番道理吗?”
李小牛这才平静下来,冷冷的说道:“姑姑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也不赞成妇人之仁。”
那老妇人平静了一会儿:“你们三人怎么惹恼的张泰?张何,你说。”
张何听到被点名,看来老妇人真的就是村子里的人。
他吓得忙道:“啊,是这样……”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按照自己内心的揣测阐述,有的认为对方说的不够充分,过来补充。
总之,三人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完完整整,甚至有些超越完整的嫌疑了。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张泰……终于开始行动了。”
李小牛注意到这句话有异样:“行动?张泰难道还有别的打算?不是为了赚取那朝廷的拨款银?”
那老妇人冷冷一笑:“你们这些穷小子只道那百十两银子够你们用一辈子了。你们知道张泰在城里,跟贵人们吃一顿饭少则便要一二十两银子。如果上府城去,那一顿饭便是三四十两银子,若遇到衙门的公人,甚至要花费到六七十两一顿。他会在乎那些许银两?”
李小牛听说过世间有那极尽奢华事,却不知道一个村保竟然如此有钱。
张何和李奉也感受不到那是怎样一种经历。
那老妇人继续说道:“张泰匹夫,欺我不浅。明知道我孙玲花云游四海归来,已然经历过这世间所有的花花事了。却仍然不停来提亲。那张泰之父曾在乡里做过乡勇夫长,也算是我哥哥手下的得力干将。张泰把我哥哥巴结的视他如知己。嫁妹莫若知己,哥哥硬是做主找我父亲商议,将我嫁给了张泰。我本欲嫁一个旷世之才的奇男子,却不想走入那花花世界,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什么奇男子?即便如此,我却也是看张泰不起。张泰倒是不卑不亢,对我百般柔情。我非草木,随后便收了心,一心一意待他,也承认了张门孙氏的这个身份。怎知,我嫁入张门之后,六月便剩下长子张洪……”
李小牛听到这里大声叫嚷:“啊?不是十月怀胎吗?”
张何在一旁似是提醒般咳嗽。
李奉也在一旁听得甚是有味道:“咳咳,小牛……这个……”
那老妇人听到李小牛的打断似是诧异:“奇了,看你心机不少,却不懂男女之事?六月生子,如此早产焉能成活?孩子并不是张泰的。”
张何和李奉来劲了,静待往下听。
那老妇人问了一句:“对了,我那张洪孩儿还好吗?”
到这里,李小牛也理解了,他低沉的说道:“张洪……张洪他……”
听到李小牛的语气,那老妇人双臂用力撑地:“他怎么了?”
李小牛不语,半晌,被追问的无可奈何了,张何才缓缓张口:“张洪……得了失心疯,已经被张泰圈禁到侧院了。那院墙加固了铁栏,彷佛一个监牢。里面侍奉的人有钥匙,一日送三餐。过年拜年的时候我想进去,被你家的三爷拦下了。”
老妇人疯狂的抓着地上的泥土用力挥洒,大骂着张泰。
李小牛知道这老妇人或许就是扳倒张泰的关键。
他安抚了老妇人的情绪:“老夫人,你不必难过。张洪为人精明,忽然得了失心疯,肯定另有原因。”
老妇人怒吼着:“当然有原因,张泰恶贼,张泰恶贼。是他,肯定是他。”
李小牛问道:“张洪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老妇人听到这话,不再抱怨,迟疑片刻:“不曾有人说过,但风言风语从来就没停过。”
李小牛点头:“那就对了,张洪这个人心思缜密。他会不会知道张泰要对他下手,所以提前示弱?谁会对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下手?母亲刚死,儿子就死了。难道就不怕那孙里胥追查此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妇人听到这话,对这个小伙子倒是有点儿刮目相看了。他竟然懂得示弱这个道理。
安抚了一会儿情绪,老夫人说道:“嗯,你们去找我哥哥,让他来救我。顾及兄妹之情,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我若被张泰害死,传了出去,孙氏子孙哪有脸面在这乡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