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想,大约是许太医走得急了些,药物什么才没有准备充足,况且近日又是秋猎,意在为百姓祈福,祈祷明年风调雨顺,确实不易见血,此事许太医确有过错,臣妾恳请陛下惩治一番便好,饶了徐太医的性命吧。”
一旁的昭妃阴阳怪气,“毕竟不是皇后娘娘的的侄女,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臣妾与弟弟一家都理解。”
皇后听她这话眉头微蹙,却还是息了声不再与她争辩。皇帝被她们吵的心烦,又被这无端生出的事端搞得颇为不快,厌烦道,“赏许太医四十棍,今后赶出太医署,永不录用,赏广禄王之女刘君露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
刘君露磕头谢了恩,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前,她替自己斟了一壶茶,端坐于席前细细品着,方才皇后提到自己头痛症又犯了时,刘雪盈便担忧地看向了上位,嘴唇启了又启,却还是暗中握紧双拳,死死抑制住了自己。
听到昭妃反怼时,刘君露恰好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却又在片刻间被遮掩住了。
宫里偶尔有风言风语说皇后娘娘养育瑞安公主八年,却见不到几次瑞安公主主动去拜访皇后娘娘,实在是趋炎附势得很,皇后娘娘竟养了个小白眼狼。
方才见她这无意中流露的神情,倒是与世人皆传的与昭妃母女情深大相径庭。
不多时,陆续有人回来了,时辰一到,负责计时的侍卫便鸣鼓停赛,毫无疑问,刘仲与夺了第一,刘乔松夺了第二,前三甲与表现突出者都拿了赏赐。一旁服侍皇帝的太监吩咐着侍从将捕来的猎物拖下去处理,等候多时的侍女也麻利的将准备好了的吃食端上了餐桌。
“众位爱卿,无需顾忌,开怀畅饮即可。”
众人起身行礼,应了皇帝的话,可到底是在此场合,比起官员私下的聚会,这里安静了不少。
刘君露坐在此处已多时,实在是待得四肢酸痛,便想向义父告个假,偷溜出去,反正这场合少她一个也是无关紧要。
谁知她刚坐直了身,想要偷挪到父亲身边,便听到安分了许久的裴涉假惺惺道,“微臣敬王爷一杯,早就听闻王爷的女儿聪颖过人,常在京郊布施,完全不受女则约束,倒是像极了已故王妃的英姿。”
听他这话,刘君露气得牙齿颤颤,裴涉此人气量甚小,手段更是低劣,本就与王府不对付,可如今竟来讽刺自己已过世的义母,这天底下自己唯二敬重的女子,一个是自己的生母,一个便是自己的义母,刘胥的妻子文婷。
文婷的女儿,真正的刘君露因先天不足六岁便去世了,文婷受此打击一蹶不振,甚至不愿从自己与女儿一同休养的庄园里搬出去。两月后,刘胥在城西的一处破庙里寻到了她,此时她已八岁,为躲追杀独自在这京城流浪了两年,身形瘦小,竟比不得普通人家的五岁孩童。
被刘胥寻回去后,她的精神非常不稳定,刘胥又因公务繁忙照顾不上,便将她送去了文婷所在的庄园,刚过去的第一天,文婷只见了她一面,便将自己关进了寝室,不许人打扰。
侍女对此十分担心,正打算第二日一大早回禀王爷,没想到文婷清晨便拿着封信出来了,要求亲信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王爷手上。
下午,王爷便匆匆赶来,两人在寝室密谈,只过了一晚,她便顶替了那已逝的孩子,成了王府的小姐,文婷往后更是将自己一腔的母爱都倾注到了她的身上,甚至在病重时都在拉着她的手让她照顾好自己,凡事都要以自己为先。
在被王府寻回去的第一年,非人的流浪生活早已使她精神接近崩溃,她有近半年的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密闭的小屋,不曾开口说过一句,是文婷耐心的陪她、抱她、亲吻她,教她识字、教她医理,为她梳洗打扮,日夜不改,持续了约两年才将她从非人的状态拉了回去。
如今听到裴涉竟无端侮辱自己的义母,她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猛地起身便想启唇反击。在她即将站直身的那一刻,却被一股拉力拉了回去,刘胥放开了自己使力的手,轻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她的小臂以示安抚,随后咳了一声,笑道,“那是自然,我刘胥的女儿是与平常女儿家自是不同。
况且她已逝的娘亲喜爱医理,她也是擅长医术,既承了她母亲的遗愿,又能解贫苦百姓的燃眉之急,这是好事,本王自然是鼎力赞成的。”
刘君露听了他这一番解释眼角微微有些泛红,她年少遭逢大难,至亲惨死,家破人亡,背负着彻骨的恨意过了两年浑浑噩噩的流浪生活,却未曾想自己还能得到救赎。
皇帝饮到酣处,状似无意道,“朕记得尹爱卿的千金已及笄,不知尹爱卿可有看中的女婿啊?”
尹渊渚被皇帝的这句突然而来的话激得太阳穴一跳,起身行礼道,“回禀陛下,微臣确有一女,月前刚及笄。”
“哈哈,尹爱卿看朕这不争气的六儿子如何啊?”
尹渊渚隐在长袖下的手指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陛下太抬举微臣的女儿了,微臣与夫人只有此一女,平日里骄纵惯了,才德实在是配不上六殿下,还望陛下三思啊。”
刘襜在此时候提出此事,虽说有酒精作用的一时口快,但倒也是存了一些心思,尹渊渚为官清廉,不喜拉帮结派,可能力之高朝中之人是有目共睹,若能拉拢与裴家结伴,自己也能少了许多顾虑,可他这番回答,明明白白是拒绝之态,刘襜的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太好看。
“朕早就听闻这望京尹大人之女才貌双绝,尹大人可是过分谦虚了,难道尹大人是觉得朕的六皇子还配不上尹爱卿的女儿?”
尹渊渚额头慢慢有冷汗渗出,刘襜话毕便赶忙磕头谢罪,“陛下恕罪,微臣确实并非此意,六殿下人中龙凤,小女确实当不得六皇子正妃一位,微臣与内子也不舍女儿早嫁,还盼望女儿在府中多待些时日。”
刘襜冷哼了一声,但在此场合确实不便弄得太过难看,便顺着尹渊渚的话下了台阶,“罢了,尹爱卿请起吧。”
尹渊渚因着这一事,接下来的宴席都不在状态,他也知晓自己的女儿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哪能想到皇帝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六皇子性情阴冷残忍,确非良人,他哪能明知前方有虎还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回府后,刘珏的脸色明显沉了许多,刘君露叹了口气,任谁脾气再好,也难以忍受自己与他人两情相悦之际由着别人来横插一脚。
未过三日,傍晚时分有小厮来报,说是有人求见,她心里纳闷,迎了出去才发现竟是尹渊渚夫妇,刘君露忙将二人请入了府内,吩咐桃娥去准备些糕点、茶水,嘱咐桃灼将在王府校武场的父子赶紧叫回来。
刘胥刘珏风尘仆仆赶回府中时,刘君露正在前厅细声细语与尹夫人说着话,尹渊渚则是端着茶盏默声听着,偶尔附和着点点头,刘珏见到尹渊渚着实有些僵硬,毕竟大半年的黑脸也不是白给的,只是木木得向二人行了礼。
尹渊渚见他平日生灵活现,一见到自己便如老鼠见了猫,不由得叹了口气,拉着夫人快步上前向刘胥拜了一拜,“臣参见王爷。”
刘胥猜到这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赶忙扶起了二人,又请他们入座,“尹大人,尹夫人,二位此番前来可是为了郁清那孩子的事?”
“不瞒王爷,确实如此,昭妃娘娘昨日派人传了帖,说是见郁清蕙质兰心,颇为喜爱,邀她入宫一叙,裴家怕是还没断了联姻的心思。”
刘珏面色黑沉,若非尹渊渚夫妇在此怕是得直接爆粗口,不说他,甚至连着刘君露都觉得此事过于恶心了。
前几日秋猎,昭妃也在场,尹大人对此推拒地明显,没想到昭妃和裴家还是贼心不死。也是,尹大人只有一女,又宠爱得紧,六皇子若能娶上吏部尚书的女儿,还怕尹大人不乖乖归顺吗?
至于六皇子的风评,连不关注谣言风语的刘君露都知道一些,六皇子如今不过二十,可已有了三房侍妾,填房便更是难数了,甚至已有了一子一女,尹郁清性格又温顺得很,若是真成了六皇子妃,怕是少不得要被六皇子府的那些侍妾欺压了。
刘胥喝了口茶,面色微冷,沉声道,“这几年陛下颇为看重裴涉,裴府也是愈加放肆了。郁清那丫头的性子,怎么能进得了六皇子府这吞人的窟穴?尹大人,本王还是那句话,犬子钟情于郁清丫头,我也喜欢她得很。
犬子虽偶尔顽劣,可并无不良作风,郁清若是嫁进王府,她便是我刘胥的亲生女儿,二人若是挂念,王府欢迎二位随时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