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男子快步上前拨开了人群,看了看那姑娘小腿上的咬痕,又把了脉,止住了一旁还在哭泣的母亲,“夫人不必焦急,这位姑娘还有救。”
男子从身上扒出了一个小罐,取出了一颗药丸塞入了女孩口中,她母亲赶忙喂了口水,过了小半柱香,那女孩就悠悠醒了过来,脸色也不复之前的惨白,男子见女孩情况好转,便留下了几枚药丸,吩咐了妇人,转身准备离开。
刘君露见他要离开,心里着急,便向梁夫人告了个罪,小跑着跟上男子的步伐,“先生,先生,请等一等,晚辈有事想要叨扰先生。”
男子闻声回头,颔首示意她去不远处的石凳处,刘君露来到时粗粗打探了男子一番,柏舟与她记忆中相比倒是分毫未变,此时的柏舟已年近花甲,看起来却是只有四十余岁的样子。
柏舟撩袍坐下,瞧见她长相后微怔片刻,“小姑娘找我所谓何事?”
刘君露拱手向他拜了一拜,“晚辈在亭子那里见先生为那位姐姐救治,可谓是妙手回春,便想询问先生些事,恳请先生解疑。”
“无事,你说吧。”
“先生,家父二十多年前曾被利箭刺伤右腿,救治不及腿脚便落下了隐患,如今逢阴雨疼痛愈重,虽求访了诸多医师,但成效甚微,家人甚为忧虑,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二十多年前的沉疴,确实棘手,这病得长期调养,稍有差池,严重的话怕是日后再不能行走,具体情况还是得具体诊治后才能知晓,恰好我在望京会留段时间,这样,你留下地址给我,我两日后去府上给姑娘父亲诊诊。”
“晚辈在此谢过先生了,谢先生慈悲,两日后恰逢沐休,先生直接去广禄王府报晚辈姓名刘君露即可。”
柏舟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微微皱眉,“你是广禄王的女儿?”
刘君露心有不安,“是的先生,您认识家父?”
“只是略微听过些王爷的事迹罢了。”
刘君露轻点了点头,“那晚辈就不打扰先生了,晚辈先行告退。”
两日后,广禄王府。
刘君露忧心忡忡,“爹爹,岭南鎏金矿的事怎样了?”
刘胥一件件摸过自己在校武场上的兵器,“无事,我向陛下禀报后,陛下增派了右都御史岑清和大理寺的几位官员一同去了。箫玉在路上办事耽搁了会儿,刚刚传来的消息,他们已汇合了。”
刘胥转身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右都御史岑清向来刚正不阿,大理寺的几位大人作风也廉洁,加上同行的数十位将士我们君露可能安心了?”
刘君露微微露出了个笑,“女儿这下还能不放心么。女儿再去看看,看看柏医师到没到。”
听闻望京的马市前几日进了批好马,刘胥今日本准备拉上好友一起去看马,结果被女儿勒令在家,心中不满,暗自嘟囔:“都说了没事,太医都看不好了,这一个江湖医生能顶什么用?”
“先生您来了?劳先生走一趟,先生这边请,家父就在校武场那里。”
“草民拜见王爷。”
“先生不必多礼,先生请坐,桃灼,给先生倒杯水。”
柏舟仔细给刘胥把了脉,又看了腿伤,“王爷的情况倒是比草民料想的情况好些,后续连续针灸三月,再泡些时日的药浴,辅以汤药,保养得当不出两年可以痊愈。”
刘胥“腾”地站直了身,“先生此话当真?”
柏舟微微颔首,“自是当真,柏某人从不说假话。”
刘胥眼眶微红,“我的腿伤了数十年,从未想过有痊愈的一天,想是你母亲泉下也能安心了。”
站在一旁的刘君露顺了顺他的后背。
“只是有一事,这针灸得连续三月,草民在望京或许呆不长,王爷可找位医师,草民教与他。”
刘胥暗中连忙拍了拍女儿的胳膊,清了清嗓子,“先生,我女儿立志学医,医书看了不下百本,想寻位医者拜师,今日得见先生医术惊为天人,还恳请先生收下小女作徒。”
刘君露也适时拱手向他拜了拜,背地里还偷摸着用余光打量他的神色。
柏舟哭笑不得,“承蒙王爷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向来出行不定,怕是担不了这重担。”
刘君露有些许失落,但还是笑盈盈请他入室内,“王府医师近几日家中有事,再去请郎中难免耽搁时间,先生就直接教于晚辈便成。”
此时有小厮禀告有人求见,刘胥便急急去了前厅。
屋内,柏舟将药方写下,又细细给她说起了针灸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刘君露听得入神,不慎打翻了桌上的一壶热茶,茶水打湿了她小臂的衣衫,桃娥看得胆颤,连忙拿过了桌上一边的冷茶,卷起了她小臂的衣服浇了上去,见她小臂的烫红慢慢消了才呼出了一口气。
见她这模样刘君露笑出了声,桃娥似羞似恼地瞟了眼她家的小姐,在她又要开始说教前,刘君露赶忙打住了她,“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日后更加小心些护好自己,成么桃娥小姑娘?”
桃娥被她抢了词,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出去找吸水的干布去了。
“先生见笑了”,刘君露歉意道。
柏舟听到这话才恍惚回神,张了张口却还是闭上了嘴,半晌才小心问道,“姑娘芳龄?”
刘君露笑道,“先生不必如此见外,晚辈刚满十四。”
“恕我冒昧,姑娘小臂上这块疤痕是?”
“啊,这是胎记,听人说是朵桔梗。”
柏舟沉思了片刻,“我想了想,近来无事,在望京待上个一年半载也无不妥,刚刚王爷说的事,我应了。”
刘君露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眼中隐有泪花,接过一旁的杯盏递上,跪地叩了个礼,“晚辈刘君露拜见师父。”
柏舟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轻啜了口,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笑道,“徒儿不必多礼。”
已近春末,天气自温热中生出了一丝燥意,刘君露接过府中账册已快两月,白日她便同师父上山采药或是在京外布施,为穷苦百姓诊疾,傍晚回府后便翻阅府中账册,尽管父亲和哥哥都拨了账房先生帮她,但王府到底前世在这上面跌过一回,她不放心,还是自己将近十年的账仔细翻了一通。
桃娥皱着脸伏在小案上,嘴里咬着笔头,指了指案边十多本账册欲哭无泪,“小姐,奴婢今晚当真要看这么多呀。”
刘君露拍了拍自己桌旁小山似的账册,睨了她眼,“要不,我与你换换?”
“别别别”,桃娥一副敬谢不敏样,“小姐,奴婢这几本估计就得看到半宿了。”
“好好看,等账册的事完了,小姐请吃饭,芙蓉楼的菜式随便挑。”
桃娥高高兴兴应了声,刘君露抬眼看窗外一柄长刀使得虎虎生威的桃灼,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日清晨,刘君露收拾好准备出门,看着紧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桃灼不由得叹了口气,半月前她去城南布施,遇到了几个流乞哄抢食物,她不慎被推到受了些擦伤,回家后被轮番教育,次日,桃灼便形影不离的跟在了自己身后。
她瞥了眼一边送自己出门一边嚼着包子的兄长,扶额道:“哥,你当真要让桃灼跟着我?我可记得月前爹爹说准备让她去校场教武的,跟着我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刘珏白了她一眼,“谢谢我吧妹妹,爹爹原本准备让自己的三个亲侍跟着你的。”
“……我这到底是去帮人看病还是进狼窝虎穴?行吧,哥你进展怎样了?”刘君露朝他挑了挑眉。
刘珏幽幽叹了口气,“尹夫人最近见语气我倒是好了些,尹大人现在已经不理睬我了,若非动手影响确实不好,前几日我见尹大人神情便像是想对我使棍了。”
“噗嗤,你再努力努力些呗,哥你也得体谅体谅尹大人,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女儿,你这狼子野心明晃晃写在脸上,若是爹爹这样的脾气,校武场的那柄大锤早就该抡你脸上了。”
刘珏伸手揪她耳朵,“好你个坏丫头,天天逮着你哥使劲嘲讽,惯得是吧。”
刘君露抬手拂开,略有些忧心,“哥,你是真喜欢尹小姐是吧?”
刘珏摸了摸后脑勺,难得有些害羞,“我诓你作甚,我回京时见有个小乞人不过三四岁,许是饿极了扑了她的马车讨食物,同行的车辆都避得远远的,只有她下车分了食物。
见那小乞人受了惊吓哭泣不停还抱着她哄了哄,事后我去询问得知尹府要找小厮,一行的七个小孩都被尹府收录了,这京中的小姐能做到这般的除了我妹妹,估计只有尹小姐了。”
刘君露笑弯了眼,“难得我兄长这么纯情,得了,你也别拍妹妹我的马屁了。我过几日去邀一邀尹小姐,请她同去布施,探探她口风。”
刘珏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好妹妹,我的好妹妹可真是人美心善,简直就是那观音菩萨再世啊。”
刘君露一把推开了他,嘲讽道:“我若是观音菩萨现在就该给你一巴掌了,行了,师父在等我,我不与你唠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