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优饥肠辘辘地走在公路旁,有气无力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子。
从昨天早上因为没钱被人赶出住的地方算起,到现在他将近有一天多的时间没吃一点东西了,而昨晚则是露宿街头睡过来的。现在他既感到饥饿无比,又异常困乏。他在想,自己是怎样沦落到这种身无分文的地步的呢?
才来表演郡没两天,骥优便把母亲给他准备的红薯饼、红薯干之类的干粮基本上都吃光了,也怪自己的食量有点大,眼看着在吃方面已动用到钱包里的钱了,他算了算,如果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身上的钱即使省着用估计也最多只能撑个两三个月左右。
但他不能等着这钱一点一点地用光,这样当猛然发现没钱时他会很被动,也许从此就要过上流浪为生的生活了。
之前艰苦的生活经验也告诉他,要学会未雨绸缪,永远要在水池里的水没用完之前就得想办法找到新水源。他想,钱总要留些压箱底的,以防不时之需,一旦把钱全用光了,它自己可不会自动重新长出来的。还有一点就是,他对这些钱有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每次都有点不舍得动用,因为他怀揣着的钱都是父母亲的血汗钱,如今如果给他全部轻易用掉,他心里会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为了不坐吃山空,他决定要立马着手找一份工作,能先养活自己,别的事情往后再好好打算。
以他这些天对表演郡的了解,他觉得只要能吃苦,找个那种路人甲做一做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来到了文盖茨纪念广场,其实前几天他也来过一次,当时这里有很多派传单的人,他接到了一些招聘临时演员的传单。
他今天先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派这样的传单,他打算接多一些,往后就按传单上的地址一个个去应聘,看能不能最终找到这样一份工作。但是今天广场上少有派传单的人,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上次他也接了不少。
他突然发现,今天的广场比起以往似乎更加热闹非凡,尤其在广场中心位置的周围,围拢着许多人,人群外还有保安在维持秩序,靠后的人都伸着脖子往中心位置看。骥优也好奇地在人群边上驻足观望。他身前有个大叔似乎很高兴地说道:
“这回可比看戏还精彩啰。”
“这是怎么回事?”
骥优扭过头来忍不住对他身旁的一个人问道。他端详着骥优说道:
“这是一年一度的‘抛扔日’啊,我们表演郡的传统节日。”
“啊?抛扔日……”骥优感到奇怪。
“就是每年通过投票选出几个道德、言论、态度等等之类有问题的所谓明星网红,接着让人扮演他们上台去道歉一番,并接受大伙对他们的惩罚。”他转而问道,“看你的样子,你是外地来的吧?”
“是的。”
骥优礼节性地笑了笑,而此人听到骥优的回答后,似乎更仔细地打量起他,看得骥优有点不自在。随后他也笑了起来。
接着他们边看边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这个头有些秃,左下巴处有颗黑痣的中年人说他叫田七爷,是本地人,大家都管他叫七爷。
过了一阵子后,众人骚动起来,原来是扮演明星网红的那几个人被带到了广场中央位置的一个舞台上,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就跟押解审判犯人的场景差不多,但他们没有被戴上脚镣手铐,穿的衣裳也很正常——甚至还比普通人要好,毕竟这些人扮演的都是明星网红。
在舞台下方的主席桌上也坐下了若干人,从穿着以及人群欢呼呐喊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真”明星,因为显然比台上扮演的那几位要有人气。
一个类似于主持的人在舞台上一一介绍了各个扮演者,并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所扮演的那些明星网红的负面新闻,基本上都是关于道德行为败坏、工作态度不端等等。
这时,台上的那几个扮演者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他们都低着头,一副犯错后而感到羞耻的样子,接着他们每个人像是模仿所扮演的角色逐一发言,但那种发言套路似乎高度地一致,都是先简单地阐述了刚刚主持人就已宣读过的关于“自己”的负面新闻,后面就是不断地道歉,像开记者招待会那样。
“陈词滥调!谁写的稿子?一点水平都没有。”刚刚身前的那大叔稍稍退后了一点,不悦地咕哝着,“赶快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下一个环节……”骥优有点不解地问那大叔。
只见此时有人在他们身边派鸡蛋、青菜、番茄之类的东西。骥优有些愕然,大叔对他说:
“还不接?工作人员在派等下用的东西呢。”
“等下用?”
骥优感觉莫明奇妙。
“待会等他们都讲完了,就把这些使劲扔向他们。”
“用这些鸡蛋吗?扔了多可惜啊!”
骥优心想这是不是有点浪费食物了?
“放心,这些都是坏蛋,坏到不能吃的了。除了没价值外,最主要是它够臭!”
说完,大叔坏笑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就收起了那笑容。
骥优接过了两个鸡蛋,摇了一下,确实蛋壳里已像是装着水那般,他又仔细看了一下那些青菜,都是些烂剩的菜叶。
台上的那几个人一一讲完后,主持人接下来说了一番很长的说教的话,大致的意思是,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会产生成千上万倍的影响,有些事情要引以为戒,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纸能包住火。
此时,台上的扮演者已经穿好了防护服,其实刚刚那主持人说的那一通话只不过是拖延一下时间让他们到台下迅速地把防护服穿好。原来等会儿这些扮演者要接受的惩罚就是“被扔”。这也能理解,不穿防护服的话,别说一人扔一个鸡蛋,就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他们也会难受而死。
最后那主持人也许也兴起了,他竭力而疯狂地说了句“都准备好了吗?让我们一起发泄吧”。随即他匆匆下台,与主席桌上的人一起远远地躲在旁边,只留下台上穿着厚重防护服的那几个人。
人群就像听到发射号令那样,铆足了劲往台上扔。万物齐发那场面壮观极了。可能人类基因中天生就有一种“扔”的欲望,从石器时代到现代一直如此,从没变过。
有的人或许离得有些远,或许力气不够,鸡蛋都扔到别人头上去了,那人怒吼,谁他妈把臭蛋都扔到老子这里来了,给老子知道非宰了你不可。那场面呱噪又滑稽可笑。至于身边的这个大叔,见骥优没有动静,他扔完后,就干脆把骥优手上的鸡蛋和菜叶也都夺过去了,自己再扔一回,一脸过足了瘾的样子。
等到大家把手上该扔的都扔掉后,人群也就渐渐散去了,像一场仪式完了那样,只留下台上那几个被扔得满身都是蛋浆的人。幸好有防护服!骥优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