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凶手觉得人和猪一样的?人可以吃猪肉,也可以吃人肉,反正都是肉,没什么区别嘛。师父,凶手难道是个极端的动物保护者?这也太极端了吧?”
巴星总算听明白了柳寒枝的意思,忙说出自己的一番推论。
柳寒枝摇了摇头,说:“我看你和猪的区别倒是不大!如果真的是这样,凶手应该要把人骨充分利用,做个骨雕当装饰品,再把人皮做成皮草大衣,绝不会当垃圾扔了的。而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写那句话呢?”
“这个……”巴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说错了。”
“的确错了。”柳寒枝不是一个温和的老师,她半个安慰的字也没说,只是实事求是地说着:“不过有一点你的确说对了——凶手烹尸,还有可能食人!虽然或许凶手自己没吃进肚子,可死者的确是被做熟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们现在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凶手把人骨扔在垃圾堆里,像是扔厨余垃圾一样。又把这具女尸扔在屠宰场里,我们现在唯一可以肯定是这个凶手的心理素质极强,且有专业的解剖技术,但手法不是很熟练。”
巴星点点头,说:“先确定已知,再猜测可能性。师父,是这个意思吗?”
“还不错,悟性挺高,不枉了你的智商。”柳寒枝点了点头,把女尸‘打包’好走出解剖室,边走边说:“现在最大也最明显的疑点是那句‘已为阿阇梨杀者’,凶手写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所杀的这些人都是献给神的吗?可如果这样想的话,现场又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宗教仪式的线索……”
巴星见自家师父越扯越远,忙说:“师,师父,我先去把照片交上去。咱们还是先查清楚死者的身份和死亡时间比较好。”
柳寒枝专心想着那句话,根本没听到巴星的话,她自言自语道:“‘已为阿阇梨杀者’,难道还是跟佛教有关的东西?难道真的跟卫塞的母亲有关系?小扫把星,赶紧查出死者的身份,让他们动作快点!”
那些蠢东西警员的侦察速度是真的该提高了,上次查一个卫塞,自己都给出了那么多信息,只需要查各个医院的就诊记录就行了,他们居然查了一个晚上!这次只有一张照片和‘孕妇’这寥寥几条线索,估计又得等到明天了。
柳寒枝说完,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巴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拍了拍额头,转身走进办公室,打开了电脑。
……
“啊!”
巴星正拿着刚整理出来的死者信息,一面和白忱闲谈着,一面往二楼法医室走。却突然听到从法医室里传来一声尖叫。
巴星先是被吓得楞了一下,随后被冲上来的白忱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等她捡起地上的文件夹,白忱已经冲上了法医室门口。
她看见柳寒枝坐在电脑面前,不停地敲击着键盘,脸上的表情是她这几天来从没见过的样子。
“怎,怎么了?”巴星看着白忱,有点不知所措。
柳寒枝抱着显示屏晃了几下,骂道:“是哪个贱人?把我的照片全删了!”
巴星赶紧摇头加摆手,说:“不是我,不是我!”她退到白忱身后,小声问:“师父这是少了什么重要证据?怎么感觉天都要塌了?”
白忱小心翼翼地侧过头,连嘴唇都不敢有大动作,说:“能让女变态抓狂的只有两件事儿——极度变态的案子,和那个人。”
“哪个人?”
“别吵,滚出去!”
柳寒枝一声骂和一个眼刀子让两人同时觉得不寒而栗。他俩保证,如果再在门口堵着碍她的眼的话,暴怒状态下的她没准会把他们扔上解剖台片了涮火锅。
交换一下眼神,两人忙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白组长,你刚刚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巴星天然呆,刚刚逃离‘虎口’,就又八卦起来了。
白忱抓了抓头发,说:“别看你师父平时嘴贱又严谨,她可是个十足的追星族。”
“追星族?”这个答案巴星是万万没想到的。师父那副样子,居然会追星?巴星问:“那,师父喜欢谁啊?歌星还是影视星?不会是网红吧?”
“我又不追星,不了解。不过那个人我倒还听我爸说起过,叫商映彻,是个二三线的小歌星,不出名。柳寒枝和他因为一个悬案而认识,人家可是一见钟情,从三年前喜欢到现在。这持久力,我觉得她得喜欢人家一辈子。”
“商映彻?”巴星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久,依然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影子,看来的确不怎么出名。“一面误终身啊。不过,三年前师父才二十岁吧?那时候你还没进警局?”
“那年我还没调来呢。”白忱说:“别看她比咱们小好几岁,她可是局里的老人——谁让她智商高?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她真的很厉害很天才,就她那张嘴,早被人拖出去打死了。”
巴星尴尬地笑了笑,不否认地点点头说:“那个……也是哈。”
白忱捋了捋额前已经过眉的头发,心里盘算着该抽时间去剪剪了,见巴星还在看着自己,就指了指她抱在怀里的文件,说:“不给你师父送去了?”
“哦,哦哦!”巴星这才回过神来,跑了没几步却又回头,对他说:“待会儿如果有空的话,来法医室,我帮你剪剪头发。”
“那个,嗯。”
白忱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地摸了摸脑袋,这幅样子却正好被刚回来的叶岿撞见了,“哎呦喂老大,动作够快的呀!人家这才来几天,你也不给咱们留点机会,直接霸占了。”
“去去去,滚一边去!”白忱拍开叶岿的爪子,好不容易换了张严肃脸,说:“干正事,提审郝国强。”
“得令,我马上就要脱单的兄弟。”
巴星战战兢兢地把文件递到柳寒枝的桌上,离她足有两米远,用比蚊子腿还小的声音说:“师父,这是死者身份。”
柳寒枝表面上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打开扫了一眼,就抬头纹:“这次怎么这么快?”
“不,不知道,他们说是西江月又回来了。”
“哦,是他啊。”柳寒枝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多惊讶。
巴星就问:“师,师父,这个西江月是谁啊?我见他们都好崇拜他的样子。”
“小扫把星啊,你冷吗?”
“啊?”巴星木木地摇摇头,说:“不冷啊。”
“那你说话结巴什么?还有,手抖什么?”柳寒枝一拍桌子,巴星整个人就由上而下打了个寒颤。柳寒枝嫌弃地扫了她一眼,说:“那家伙是个黑客,算是我们的编外人员,只不过上线时间不固定。他,很厉害。”
能让柳寒枝称赞‘厉害’的人,就一定不是泛泛之辈。一时间,巴星对这个名字文艺的黑客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师父,这个人你见过吗?”
柳寒枝摇了摇头,说:“没见过——从没人见过。我之前还黑过他的电脑。”
“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换了台电脑。”柳寒枝提起这事似乎就有些不忿,锤了锤桌子,说:“我只知道他就在市内,当时离我最多两百米。”
“这么近?”
柳寒枝站起来拉开窗帘,指着窗外说:“从对面的两栋大楼往这边看,只要有望远镜,连你都腿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当时他反黑了我,还跟我说什么让我少熬夜少喝咖啡少吃泡面,敢监视我,去他的!再后来,我就再也没黑他电脑,也再没拉开过窗帘了。”
说着,柳寒枝又将窗帘拉下来,房间又进入一片灰蒙蒙的状态,没有一丝明亮的光。
巴星看着柳寒枝的动作,心里暗自庆幸前两天没有手贱私自拉起窗帘。她说:“师父,你怎么不申请换个办公室?光透不进来,看着也压抑。”
人能离开阳光多久?连普照众生的佛光都要仰仗着太阳的辉煌,可她却在黯淡无光的环境里稀松平常地过了好些年。
巴星只觉得细思极恐,一边惊叹自家师父不是普通人,一面又有些心疼。
“想晒太阳还不简单?从这儿走出去不就行了?蠢东西,我怎么有你这么废话的徒弟?”柳寒枝丝毫不领巴星的情,看了看窗帘,好像能透过那层布看到外面去似的,她说:“况且,那栋楼他曾经住过。我离他最近的时候,不过两百米远。”
巴星试探性地问:“是西江月?”
“蠢东西!是商映彻。”柳寒枝白了她一眼。
巴星尴尬地笑了笑,道:“师父,我还真没猜出来,您这样的人还追星……”
“你觉得我在追星?白痴告诉你的吧。”
“嗯。”
柳寒枝露出一抹坏笑,凑近巴星的耳朵,小声说:“师父这不叫追星,叫喜欢——想睡他的那种,懂?”
说完,柳寒枝拿起马克笔指着巴星的鼻尖,冲她眨了眨眼。巴星忙退后两步,她总算相信了白忱的话——师傅就是个脑残粉!
“懂,懂的!可是师父啊,您就见了人家一面,传说中的一见倾心啊?”
“当然。况且我们不止见过还交谈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得想当清楚。”
一提起这个二三线小歌星,柳寒枝整个人就不正常了,她当场给巴星表演起自己三年前和商映彻的那段话——并且还是一人分饰两角的那种。在这种昏昏暗暗的光里,再加上巴星这一身没来得及脱下来的白褂子,场面一度类似主治医生在观察精神病人的恢复情况。
商:请问一下,你们这里录口供的地方在哪儿?
柳:你是……
商:我是受害人的朋友,那位警官让我上二楼来录笔录。
柳:那你走错了,这里是法医室。
商:你是法医?
柳:有什么问题吗?
商: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问……(伸手)你好,我叫商映彻,你叫什么名字?
柳:……那个,你现在转身,一直走,那边第二间就是了,去吧。
巴星被她精分式的表演吓呆了,良久才缓过神来,问:“师父,就这……没了?你,你这一见钟情的有点草率啊!为什么?他做什么了?”
柳寒枝点点头,说:“他是第一个知道我是法医,然后还愿意跟我握手的人。当然,重点是他长得太对我胃口了。”
巴星呵呵一笑,心想自家师傅还是个颜控,这种少女心的剧情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吧?
“既然一见钟情了,你怎么连名字也不告诉人家?”
“我,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柳寒枝捂着脸窃笑了笑,随后瞬间恢复表情,速度堪比川剧变脸,她颓颓地说:“再说了,谁会喜欢一个刚刚在解剖台上切了自己好朋友的人?你会吗?”
巴星被自家师父的精分性格弄懵了,她咽了口唾沫,才憋出几个字:“不……不太会。”
“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柳寒枝摆摆手,说:“那天起我就发誓,不破了这个案子,我就没脸见他!后来,这案子就成了个悬案,够倒霉吧?”
“的确……”巴星猛地回神,赶紧问她:“对了师父,文件里写什么了?”
柳寒枝也才回忆里走出来,用笔点了点文件夹,说:“死者刘琼,本地人,二十七岁,未婚,某商店导购员……有点意思。”
柳寒枝突然笑了笑,猛地起身,说:“尸检去。”
“那家属那边……”
“没有家属,刘琼是孤儿。对了,想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巴星摇摇头,有点奇怪地问:“肚子里连节肠子都不剩了,这从那儿知道?”
“医院的鉴定记录啊,蠢货!”
……
审讯室里,白忱和叶岿对面坐着郝国强,他看上去有点疲惫,还有点不耐烦——这一个多小时里,他眼前这两个警官一直在问他相同的几个问题,他听的实在是烦了。
“刘琼和你是情人关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郝国强拿手背蹭了蹭眼睛,无所谓似的说了一个字:“是。”
“为什么不结婚?”
“没有为什么,不想结。她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没卖人肉。”郝国强不耐烦地否定了一切。
叶岿敲了敲桌子,提高音量,说:“请注意你的言辞!现在你是本案的最大嫌疑人,我劝你还是早日坦白。自首和被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郝国强懒懒地抬了抬眼,说:“杀人的罪过,我认下来不就等于死了吗?哪儿有人自己找死的?警官啊,以后用‘请’字的时候,语气别这么咄咄逼人好吗?”
“嘿,你还用成语,我……”
叶岿噌地站了起来,白忱忙拽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说:“这次提审到此结束。郝国强,如果你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随时欢迎你找我。”
“我没杀人。”
见郝国强依然是这幅样子,审讯没有丝毫突破,白忱也失去了耐心和信心。在走廊点了只烟,便走到法医室门口蹲着等。
法医室的灯亮着,白忱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柳寒枝才从里面出来。
“他没招。”用的是肯定句——柳寒枝一见白忱蹲在门口,就知道他是职场受了挫。
白忱点了点头,见巴星跟在柳寒枝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用头发挡住眼帘,才说:“和刘琼的关系他都承认,可他依然不招。”
“别急,难得碰上个变态案子,三两下就破了,岂不是辜负了凶手的勇气?”
“你到底是在鼓励我还是在夸郝国强啊?”
柳寒枝摇了摇头,“郝国强不见得是凶手,因为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反正,我觉得他不是。”
白忱顿时泄气了,道:“看来真的我是抓错人了。”
“你还真是个白痴!”柳寒枝踹了他的屁股一脚,说:“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白忱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捂着屁股说:“你是本市破案率最高的大神,数据代表实力嘛。”
“可惜我最想破的一个案子却没有破成。”柳寒枝的失落转瞬即逝,她又说:
“身为大神,我提醒你一点——查查卫塞、刘琼这两个死者近一个月来的活动轨迹。刘琼和卫塞的死亡时间相差最多不超过十二小时,她跟郝国强有关系,跟卫塞可没有。想要在十二小时内连杀两人,且有一个人跟他不熟,这很难的。但如果假设郝国强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他们的?且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动轨迹?再假设,这是一个随机连环杀人案,那么这两个死者之间又有怎样的共同点呢?”
“对啊!”白忱一拍手,脸上的沮丧就消失不见了,他只觉得醍醐灌顶,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因为你蠢啊。”柳寒枝毫不留情的吐槽,然后对巴星说:“这就是你找的人啊?眼光太差了,有辱师门!”
白忱被说的一阵脸红,瞧瞧看了一眼巴星,见她在朝自己招手,便走到她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