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长安是如此的寂静撩人,仿若一个半躺在床沿的女子,等候着自己丈夫的归来。
宣政殿内。
一群朝廷重臣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脸上或有兴奋,或有惶恐。就在刚才,他们是被锦衣卫悄悄从府中带来,走的甚至是锦衣卫的暗道。有人害怕圣上将他们传来是要审讯自己,因为除了两侧的锦衣卫外,那龙梯下的竟是现任大理寺卿——同时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年轻一点的官臣则是兴致高昂,他们认为圣上是有重任要委托自己,因为大理寺卿左边站着的是从未露过面的国师。听闻国师只在重要官员继任,民野间即将发生重大灾情时才会出面,其余时间都在各地寻找成仙的契机。
看着宦官们在自己的圈子里低声讨论,大理寺卿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身旁的国师微笑道:
“身为大理寺卿在紧急的时刻做出这般有失威严的行为,怕是有些不妥。”
大理寺卿哈哈大笑,转过身问身旁的锦衣卫:
“你可看见我有什么不妥的行为?”
锦衣卫连忙摇摇头,说自己方才正神游天地间,并未注意大理寺卿的行为。
“朝廷之上竟敢分心?若不是看你是我锦衣卫的一员,我早就将你轰出大堂!”
大理寺卿恶狠狠地教训这个“偷懒”的锦衣卫,锦衣卫也只能苦着脸点头应答。大理寺卿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身对国师说:
“让国师见笑了,最近太平日子过久了,连锦衣卫都出现了松懈。今日之后我必严格训练他们,不能让他们丢了锦衣卫的脸!”
国师无奈地笑了笑。大理寺卿这个无赖是当初他与圣上偷溜出皇宫时结识的乡间野夫,当初的大理寺卿还只是一个集市中玩闹的野猴子,却在一次偶然的邂逅中与年幼的国师和圣上相遇,三人就此开始了相互纠缠的一生。
不多时,几名锦衣卫护着圣上出现在大堂之上。大臣们的议论也立刻停止,各自站好位置迎接圣上。
“众爱卿平身。国师,你让朕临时召集众爱卿所为何事?”圣上并不绕圈子,直接进入正题。
国师对圣上微微欠身,面向大臣们说:
“就在方才,我梦见京城在烈火中燃烧,天子脚下的黎民百姓被骑着巨狼的士兵残忍杀害。而我惊醒之后,发现夜空中的天狼星竟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甚至比当初南诏之时更加耀眼,甚至隐隐盖过代表国运的紫薇之星。”
大臣们面失血色。国师是何人?隐世仙宫若是不出,国师就是这天下第一。距离登仙仅有一步之遥的国师竟会陷入深层睡眠并出现梦境,这想必是天道在对他们示警。而后国师观察到的天狼星异象更是预示着将有大灾难降临,十年前的南诏叛乱前夕就是有着国师的预警才紧急将大理寺卿派去镇守边疆,护得一方安宁。如今天灾人祸卷土重来,这满朝上下也只有依靠国师的未卜先知来应对。
“国师可为我朝起卦占卜?”龙椅上,圣上出声询问国师。
“这是当然,来时的路上我便算了一卦,却算不出任何具体的线索,只知道此次灾难发源于营州,波及我朝的整座江山。”国师回答。
圣上龙眉微皱。他与国师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国师不会无的放矢。同样脸色略有阴沉的还有大理寺卿,南诏之时正是国师私下找到他希望他能亲自前去平定叛乱,国师说有且仅有他才能平定叛乱。战争开始后发生的种种意外无一没有印证国师说的话。
朝廷上,圣上与两位心腹陷入了沉默,被召集来的大臣们也不敢肆意出声。此时朝间陷入了难得的寂静。
“既然我们知道发源地在营州,不如让大理寺卿前往营州镇守如何?”
突然,有人向三人提议。
“不可,直觉告诉我大理寺卿必须留在京城。”国师摇头,否决了这位大臣的提议。
这时,圣上突然开口,下达圣旨。
“既然朕没法完全遏止灾难的发生,那便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今夜之后众爱卿对营州多加上心,不可将今夜所闻之事与他人谈论。大理寺卿。”
“臣在。”大理寺卿俯身抱拳,尊听圣旨。
“京城里有些喜欢逞口舌之利的党羽,平日里也就罢了,既然现在国师已经示警,那就留他们不得。”
“臣遵旨。”
“国师。”
“臣在。”国师微微欠身,听候圣上指示。
“朕知道仙道一途不得过度插手凡事,因此国师若是日后有所感,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朕。”
“这是必然的事。”国师抬头对圣上露出微笑,圣上也对国师回以微笑。
“退朝。”
大理寺卿与国师并肩走出皇宫。此时天还未亮,却有一些早摊已经开始准备早点。两人在西市里左转右转,最后走进一家远离集市的店铺。
“店家,来五笼肉包,两碗清粥。”
大理寺卿向伙房喊了一嗓,和国师在一张破烂的木桌前坐下。
“你有事瞒着我吗?”大理寺卿突然出声问。
“嗯,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国师回答。
“是你做白日梦梦见的东西吗?”大理寺卿咧嘴笑道。
“当然不是,是我前几日在茅山发现的事。”国师微笑,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来听听?”大理寺卿有些好奇。
“我在茅山看见你当初捡到的女儿与一位道士走在一起。”
“害,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事我早就知道了,红衣若是喜欢跟着那道士,就让她跟去,我可不会做个棒打鸳鸯的父亲。”大理寺卿摆摆手,咬牙切齿地说。
“问题不在你女儿身上,在那道士身上。”国师看着眼前大理寺卿想要装作坦荡却又恨不得冲去茅山将二人分开的样子颇为好笑。
“那道士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披着人皮的恶狼?是不是穿着道士的衣裳取骗红衣?是不是知晓红衣的身份想要劫持红衣?”大理寺卿突然开始激动,抓住国师的双肩连续发问。
“你先松开。那道士对你女儿倒是没什么异心,反而是你女儿像是对他有异想。”国师脱离大理寺卿的魔爪,无奈的说道。
“唉,红衣也长大了啊,也到了离开父亲的年纪了。”大理寺卿回到位置上,突然伤感起来。
“当下的局势你还是放她离开比较好,以后京城就会成为水深火热之地。待在京城还不如让她跟着那道士游历,至少以那道士金身境的实力还能保护她。”大理寺卿轻笑,吃了一口茶。
“那道士还是个仙士?那你说他有什么问题?”大理寺卿不解。
“他的心经,不是这个时代的心经。”国师突然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茶杯。
“什么意思?”大理寺卿也收起嬉戏的神态。
“他的心经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上清大洞真经’,我曾在一处荒古遗址中得到过一些残页,那是上古时道教三位掌权者之一所开创的心经。只是在后来佛道之争中遗落,我也只取得过一些残页,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原本。”
“那为何那道士能习得这本真经?”
“不知道,或许问题就出在茅山里。”国师神情凝重。
“你打算独自闯一闯茅山吗?”大理寺卿问。
“嗯,不搞清楚他的来历,想必你也睡不好吧。”国师突然笑道,好似刚才的凝重只是大理寺卿的错觉。
“那倒也是。”大理寺卿也笑了,却与国师不同。
“这大唐,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