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一面看一面微笑,待他练完,笑道:“晚成不住夸你聪明,我先还不信,你年纪不大,便有这般成就,确是不错的了。”
摆了一张香案,那老人取出一幅画,画上绘的是一个中年黄金比蒙,神态飘逸。那老人点了香烛,对着画像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对孙悟空道:“这是咱们的开山祖师刘祖师爷,你过来磕头。”
孙悟空向画中人瞧了两眼,心道:“祖师爷也是一个人?”
当下过去磕头,不知该磕几个头,心想总是越多越好,直磕到那老人笑着叫他停止才罢。那老人笑吟吟的正要开口说话,孙悟空又跪下磕头,算是正式拜师。
那老人微笑着受了,说道:“从今而后,你是我天山派的弟子了。我多年前收过一个徒弟,此后一直没再遇到聪颖肯学的孩子,这些年来没再传人。你是我的第二个弟子,也是我的关门徒弟。你可得好好的学,别给我丢人现眼。”
孙悟空连连点头。那老人道:“我姓唐,叫做唐僧,外面的朋友叫我做擎天。你记着点,下次别让人家问住,你师父叫甚么呀?啊哟,对不住,这个可不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你姓孙,那叫悟空好了。”说完哈哈大笑。
孙悟空哈得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医学圣手说他脾气古怪,心里一直有点害怕,哪知其实他和蔼可亲,谈吐很是诙谐。
唐僧斗技之高,当世实已可算得第一人,在吴楚与湘南这一块地上行侠仗义,近几十年来从未遇过对手,只因所作所为大半在暗中行事,不留姓名,别人往往不知是受了他的好处,是以名气却不甚响亮。
他脾气本很孤僻,无子无女,一人独行江湖,临到老来,忽然见到一个聪明活泼的兽人,心中的喜欢,实在不下于孙悟空的得遇明师,不由得竟大反常态,和他有说有笑起来。
唐僧又道:“你那个师兄都比你大上三四十岁。他们的徒弟都比你大得多啦。他们说不定会怪我,到这时还给他们添个娃娃师弟。嘿嘿,要是你不用功,将来给他们的徒子徒孙比下去,他们可更有道理来怪我这老胡涂啦。好,现下咱们便来练功夫。”
唐僧拉开架式,将使了出来,样式拳理,便和孙悟空所使的一模一样。孙悟空暗暗纳罕,心想这有甚么不同了?
唐僧道:“你当师父骗你是不是?来来来,你来抓我衣服,只要碰得到我一片衣角,算你有本事。”
孙悟空不敢和师父赌气,笑着不动。唐僧道:“快来,这是教你啊!”孙悟空听说是教功夫,便抢上前去,伸手去摸师父长衫后襟,眼见便可摸到,衣襟忽然一缩,就只这么差了两三寸。
孙悟空手臂又前探数寸,正要向衣襟抓去,师父忽然不见,在他头颈后面轻轻捏了一把,笑道:“我在这里。”孙悟空一个“后翻身”,双手反抱,哪知师父人影又已不见,急忙转身,见师父已在两丈之外。
他甚觉有趣,心想:“非抓住你不可。”纵上前去扯他袖子。唐僧大袖一拂,身子荡了开去。孙悟空嘻嘻哈哈的追赶,一转身,忽心中一动,暗想:“师父使的果然都是我家身法,但他怎能如此快法?”当下一面追捉,一面注视师父身法,家传身法他练得本熟,然见师父进退趋避,灵便异常,同样的一招一式,在他使出来,却另有异常巧思。
孙悟空追赶之际,暗学诀窍,过不多时,在追赶之中竟也用上了一些师父的纵跃趋退之术,果然登时迅捷了许多。
唐僧暗暗点头,深喜孺子可教。这时孙悟空赶得紧,唐僧也避得快,两人急奔疾趋,广场上只见两条人影,飞来舞去。
孙悟空早忘了嬉笑,全神贯注的追捉师父。
忽然唐僧哈哈大笑,笑道:“好徒弟,乖孩子!”孙悟空见这一套斗技中,竟有如许奥妙,不由得又惊又喜。
唐僧道:“好啦,这些已够你练啦。”把他放下地来,叫他复习几遍,自行入内。
孙悟空把这路拳法从头至尾练了十多遍,除了牢记师父身法之外,又自行悟出了一些巧妙。只把他喜得抓耳挠腮,一夜没好好睡,就是在梦中也是在练拳。
等到天一微亮,生怕忘了昨天所学,又到广场上练了起来。越打越是起劲,忽听得背后一声咳嗽,忙转过身来,见师父笑吟吟的站在身后,叫了一声:“师父!”垂手站立。唐僧道:“你自己悟出这几招还不错。
但这一招快是快了,下盘露出了空隙。敌人如是好手,他的脚这样一勾,你就糟糕,所以应该这样。”连说带比的教了起来。孙悟空大是钦服,这一天又学了不少诀窍。
一晃三年,这三年之中,唐僧又传了他“无中生有斗气”和“有的放矢棍法”。
无中生有是修习斗气之用。
这门功夫虽然费时甚久,见效极慢,但修习时既无走火入魔之虞,练成后又是威力奇大。盖内外齐修,临敌时一招一式之中,皆自然而有斗气相附,能于不着意间制胜克敌。待得大成,那更是无往不利、无坚不摧了。
练武时日尚浅,唐僧有时下山,一去便是两三月、三四月不等,回山后查考斗技,见他用功勤奋,进境迅速,每次都是奖勉有加。
一天睡到半夜,忽听喂的猫兽乱叫,孙悟空翻身坐起,侧耳细听,忽然间一阵甜香扑鼻,暗叫:“不好!”闭气纵出,哪知脚下陡然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那是他从所未有之事,正自大感惊讶,室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一条黑影窜将出来,黑暗中刀风飒然,当头砍到。孙悟空只感到头脑发晕,站立不定,危急中强自支持,身子向左一偏,右手反击一掌。那人挥刀直劈下来,削他手臂。
孙悟空猝遇强敌,不容对方有缓手机会,黑暗中听声辨形,欺进一步,左掌噗的一声,击在那人肩头,只是手臂酸软,使出来的还不到平时一成功力,饶是如此,那人还是单刀脱手,身不由主的直掼出去。
孙悟空待要扑出追敌,突觉一阵迷糊,晕倒在地。也不知隔了多少时候,方才醒来,只感混身酸软,手足一动,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全身已被绳子缚住。
只见室中灯火辉煌,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正在翻箱倒箧的到处搜检。
他知遭人暗算,心中自责无用,师父下山没多天,就给人掩上山来擒住了,那还说甚么闯妖精森林。这时兀自头晕目眩,于是潜运内功,片刻间便即宁定。当下假装昏倒未醒,眼睁一线偷看,只见一个头顶光秃,身躯高大,瞧身形就是适才与自己交手之人,另外一个却是一个木傀儡人。
他想:“山上有甚么贵重东西,值得他们来抢?这里就只有师父留下给我做盘缠的五十个银币。但这人绝非寻常盗贼,这秃子武功不弱。若说是来找师父报仇,为甚么不杀我,却到处搜寻东西?”暗运功力,想崩断手上所缚绳索绳子。
不料敌人知他武功精强,已在他双手之间插了一支空竹,只要一用力,竹子先破,立发声响,这是光明教廷的手段,那个傀儡人不知那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