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峰从金刚健身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
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健身锻炼,对热量和能量的消耗比较大,于晓峰有点饥肠辘辘感觉。
于晓峰走到停在金刚健身馆楼下的途锐前,打开车门,把装着换洗衣服的背包放在后排座位上。他想了想,又把车门锁上,然后踱步朝街上走去。
那安镇街头昏暗,散着一丛丛的灯火,灯火下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
这还是于晓峰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逛家乡的夜市。
于晓峰慢慢地走着,由于街上的行人不多,让这片空间略显空旷,摊贩们也不吆喝,只有等你走近了停了下来,才会操着乡音招呼一下:“你要吃点什么?”“老板,要买点什么水果?”
那安镇的夜市摊稀稀拉拉的,有固定店面的,也有临时支起的帐篷或者是直接依托三轮车做着买卖的。于晓峰边走边数,大概有十来摊。有水果摊,凉水摊,服装摊,其中多以饮食摊位为主,烧烤摊更是占据了大部分,令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孜然和烤肉香味。
还是那句话,市场需求决定市场供应。一般这么晚不睡还出来消费的,大多是一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当然也有极少数住在街上的中老年人偶尔睡不着,也会走出来买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
于晓峰走到一家粥摊前,点了一锅小份乳鸽粥后,便在粥摊前的可折叠简便桌子前坐了下来。
于晓峰游目四顾,很快目光就定在了对面的一家烧烤摊上。
这是一个流动摊位,两轮的推车上摆着一些串好的鸡翅、鸡爪、鱿鱼丝、肉串,韭菜以及一些油盐酱醋。推车旁摆了三张简便小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四个年轻人点了一些烤肉串和啤酒,正在吃着喝着,大快朵颐,高谈阔论。
摊主是两个年轻人,相貌接近,应该是兄弟俩,脸上还带着一股稚气。其中年纪大点的,约有十六七岁,正在一手用扇子不停地扇着烧烤炉,一手变换着用刷子给网架上的肉串刷油刷孜然粉。肉串滋滋地冒着气泡,然后就有一些油滴掉到炭火上,令炭火蓝焰大作,串起老高,剧烈的浓烟跟着升起。这年轻人便赶忙放下手中扇子,手忙脚乱地翻着肉串,手法有点生疏。
年纪小点的,约莫十三四岁,等烤肉烤好便给那四个年轻人送过去,还不时地帮开一下啤酒瓶,空闲的时候便戴上一次性手套在推车下腹放着的泡沫箱里拿些冻肉用竹签串起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两个本当在校园无忧无虑读书的花季少年,此刻却不得不在街头上忙碌,干着服务营生,经历着许多同龄人没有经历的艰辛和苦难。
于晓峰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这是两个有故事的少年啊!
相比他们俩,于晓峰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就过得幸福多了,有父母呵护,有姐姐疼爱,能够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安心听课,能够偶尔买些自己喜欢的课外读本,能够跟小伙伴们漫山遍野地疯跑,爬树、玩水,捉鱼摸虾。有父母为自己遮风挡雨,不用过早经历社会的风霜险恶。
于晓峰静静地想着自己的过往,内心一片温暖,填满了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
这时街上走来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女孩身材高挑,婀娜有致,扎着马尾,穿着一双凉鞋,穿着打扮简单,但是不花妆容的脸上五官精致,柳叶眉,杏核眼,琼鼻圆润挺拔,无暇的瓜子脸上神情淡雅。
女孩旁若无人地走着,如同空谷幽兰,散发着一股飘然出尘气质,又仿佛谪仙临尘,不带丝缕人间烟火气息,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一直走到这兄弟俩的烧烤摊前才停步下来。
年纪大点的哥哥冲女孩腼腆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摆弄手上的烤肉串,年纪小的弟弟则冲上前来,欢喜地叫着:“小兰姐姐,你来啦?”
女孩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淡漠的表情如冰雪融化,如春风化雨,春风拂面,她问道:“小坤,今晚生意怎么样?”
那叫做小坤的弟弟拿过一张塑料小板凳用衣袖擦了擦,这才招呼女孩坐下,然后在一边陪坐着,他挠了挠头说道:“不是很好,今晚才来了一桌客人!”。
女孩背对着于晓峰坐着,她伸手摸了摸小坤的头,柔声说道:“不着急,你们才开张两三天,慢慢生意会好起来的!”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
于晓峰擦了擦模糊的泪眼,挪开板凳站起来跟粥店的胖胖的老板娘交代,叫她等下将炖煮好的乳鸽粥送到对面的烧烤摊给他。
于晓峰径直走了过去,然后在女孩的面前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他朝女孩笑了笑,说道:“佳兰,你怎么来这里?”
这女孩正是平安村委的第一书记沈佳兰,沈佳兰被突然出现的于晓峰吓了一跳,看清他的模样后,才惊喜地叫道:“啊,晓峰,是你啊,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刚刚从健身馆出来,肚子饿了,过来吃点粥!”于晓峰回道,嘴巴朝对面的粥摊努了努,意思是他刚刚在那边。
“你什么时候开始健身的?是在那家金刚健身馆吗?小坤,这是晓峰哥,你去帮小乾吧,不用管我们,我和你晓峰哥聊会儿天!小乾,给我们来一手肥牛,一手烤韭菜,再来两罐王老吉,不,还是来两瓶啤酒吧。”
深夜街头巧遇于晓峰,让沈佳兰很开心,她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喝点啤酒。
于晓峰坐下不多时,粥摊老板娘便端了一砂锅的乳鸽粥过来,然后看了看,眉头皱了下,又回去自个摊位拿了两个陶瓷碗过来。
于晓峰给沈佳兰盛了一碗乳鸽粥,再给自己装上一碗,这时那叫做小乾的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碟子,上面放着一串刚刚烤好的肥牛和一串烤韭菜。
沈佳兰拿了一串肥牛递给于晓峰,然后又为他介绍了一下,小乾腼腆地站着,朝于晓峰点了个头,说了句“晓峰哥好,你们慢慢吃”后,又回去帮那四个年轻人烤肉去了。
于晓峰看了看邻桌这几个年轻人,这几个年轻人战斗力挺强的,地上横七竖八放了不少空啤酒瓶,烤的有些焦黑的竹签也掉了一地。
沈佳兰和于晓峰边吃边聊,她告诉于晓峰,这开烧烤摊的兄弟俩,哥哥叫做冯乾,弟弟叫做冯坤,他们父亲在三年前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出事去世了,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八岁的妹妹。他们的母亲就在于晓峰隔壁村,叫做于世英,男人去世后,没有什么文化的她,平时就种种菜,为了养活三个儿女,街上圩日的时候,便会摘些菜到街上来卖,有时也去帮人家缝缝补补衣物被子什么的。冯乾十六岁初中毕业后便辍学了,但是因为要照顾母亲和弟弟妹妹冯雪,不能远出打工,偶尔跟着舅舅在附近做些装饰活计。
他们一家是平安村的贫困户,现在是于晓兰的重点帮扶对象。于晓兰见他们一家过得艰难,家徒四壁的,光靠于世英种的那点菜,难以维持冯坤和冯雪的上学费用和家庭开支。她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并借了五千元给冯乾置办了小冰柜、推车和烧烤用具等,还帮他们联系好了浦A县一个批发烧烤冻肉和器具的老板,将他们需要的肉发班车托运下来。冯乾他们白天接收到货品后,会提前进行简单的一些清洁和处理加工,晚上七点多才出来在街上做生意。
现在是冯乾兄弟俩出来摆烧烤摊的第三个晚上,兄弟俩很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营生,他们兴致很高,干活也很卖力。连着两个晚上都是干到十二点半左右才收工,收工的时候便把烧烤推车停放到沈佳兰给他们在政府大院里找的一块地方,然后兄弟俩再骑着自行车回家。
据冯坤说,他和哥哥第一天晚上便挣了快两百块钱,第二天少一些,赚了一百二十多块钱,这让兄弟俩很兴奋,冯坤更是拿着三百多块钱的本金和利润,数了又数,彻夜难眠,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沈佳兰今晚是专门过来看看兄弟俩的生意如何,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和帮忙的没。
于晓峰静静地听着沈佳兰介绍冯乾家的情况,他蹙了蹙眉头,烧烤生意的利润是比较高的,进入门槛很低,但是比较辛苦。对冯乾来说倒没什么,十六七岁就当家成为家中顶梁柱的男孩在那安镇有着不少。但是冯坤才十三四岁,刚上初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晚两晚的可能还没什么,但是时间长了,经常熬夜,休息不够,势必会影响身体发育和学习,从长远来看,实在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于晓峰跟沈佳兰分析着,沈佳兰也谈了自己的想法。她说这也是无奈之举,是权宜之计。我原来也有想过让你安排冯乾到酒厂去上班打工,但是现在酒厂还在筹建,一时半会儿的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给他做,只能让他先做着这利润还不错的烧烤生意,过段时间等生意好些再让他请一两个人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