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一夜无话。
吃过早饭,打开铁皮箱子数了数钱,一共一万二千四百五,这是程新海重生两年来省吃俭用下来攒的钱,但大部分都是从暑假开始开修理铺挣的,谁也没敢告诉去。装了小半书包,和以后的十二万有的比。
不一会儿廖承先来了。
“你先在店里看着,有人来了你先招呼着,我去去就来。桌子上有烟,自己拿。”打了招呼,程新海背上书包,去红旗路上的农业银行存钱。
在银行办理存款,一大早也没什么人。拿出学生证,营业执照副本,隔着高高的柜台,递了进去。冲里面喊了一句:“同志,开个户头,办存款。”
程新海担心银行的人盘问他的钱哪里来的,心里不平静。
过了一会儿,学生证被一只手拿走了,一个妇女在铁栅栏后面无表情坐着,仔细打量了证件,又瞧了瞧程新海一眼:“办死期还是活期?”
“办活期!”
里面传来“卡卡”声,程新海掏出一捆用报纸包好的钱,塞了进去:“同志,这是钱,你数一数。”
营业员打开报纸,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开始数钱:“一共一万二千四百五,是吗?”
没再问什么。好悬,这要是在家里,肯定有人追问钱是从哪里来的。
不一会儿里面扔出一张白色的折子,打开一看,上面用大小写写着一万二千四百五十元整的数字,后面盖着一个人名章,接着又扔出学生证和营业证:“下一个!”
程新海激动地走出银行门口,存折在手里捏出了汗,想了想又放进书包里,刚搞过严打,还没人敢在大街上动手。
进了店里,廖承先在摆弄一堆零件。
“廖哥,我这里还有二十五套零件,咱们尽量快些组装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来提货了。”
“行,听你的。”
“你别不好意思,你也算是正式走上社会了,干活儿挣钱,天经地意。咱们还是同学,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干一天给你三块钱,中午一顿饭,你看怎么样?”。
“行,这比工厂里高多了。”
“咱们先插件,争取一天做好二十五张板子。”
有了帮手,干起活儿来快多了。虽然廖承先是生手,但以前也有些基础,讲了注意事项,便埋头干,程新海看了一会儿,指导了几句,便开始动手焊锡。
中午在小饭店吃了碗炝锅面,这算是工作餐了。
下午五点,二十五张板子焊完,天也快黑了。
“廖哥,干一天累了吧?”
“还行,没跳舞自在。”
“哈哈,忍一忍就过去了。”
晚上,程新海一个人开始测试电子板,又修理了白天接的活儿,上床时已是十一点了。
二十五日一大早,房东敲开程新海的店门:“程新海,汉口打来的电话,要你接!”
“哦?我马上来!”程新海匆匆穿上衣服,难道是电子板有人问了?
在房管所传达室接了电话,嗯啊了两句,说了句:我今天就过去,六点前就到你店里,就挂了电话,房管所的老头一脸期待望着程新海,程新海笑笑:“没什么,是亲戚打来的,没大事,谢谢大爷!”
做生意的,都要留一个心眼,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不然嚷嚷得都知道了,生意就没法做下去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汉口卖扬声器的张老板,私人生意,电话上说有人看了程新海做的板子,拿回去试了试,还能用,订了二十张,尽快送过去。
回到店里,廖承先来上班了。
“廖哥,今天没什么活儿,你看店,我要去趟汉口,明天回来,有人送机器过来了,你开张条子给他,有时间了再修。”
“去汉口干啥?”
“送货,要得急!”
用报纸包装好板子,装了一纸箱,背上书包上了公交车,临走又交待晚上锁好门,抽屉里有零钱。
到了火车站,人山人海,在售票厅排了一个小时队,买到了一张二十分钟后发车的票,又匆匆忙忙赶到候车室,检票处快要关门了。检票后冲上站台,火车喘着粗气进站了,人们大包小包往车子挤,没一点空隙,只有十分钟停靠时间,程新海看到窗子大开着,冲向前,把箱子往窗户里一扔,双手一攀,往里钻,站台上工作人员看到了,也搭把手在下面托着,引来里面一阵喝骂。爬上车,摸了一头汗,顾不上里面污浊的空气,找到箱子,看到货架上有一个空位,塞了进去。火车开动了。
以往,程新海坐火车都是晚上,没感受到路途的遥远,出了淯阳城,火车哐嘡哐嘡向南行驶着,田野里麦苗在积雪下露出了头,树木在寒风中发抖,砖瓦场高高的烟囱图出黑烟,弥漫了天开,经过一个个小城市,人们四处忙碌。火车上人挤人,孩子叫,大人笑,查票的来了,几个人直往座位下钻。程新海活动了下身子,挤到厕所旁,看到还有一片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下午一点三十五,车到汉口,程新海头顶着箱子出了站,靠在柱子上大口喘气,感叹着坐火车真受罪!
两点半,程新海坐公交车到了张老板的店里。
“张叔,我送板子来了,你看看!”程新海在店铺角落处和张老板说上了话。
“你啊!你就是做板子的小程,淯阳的?”
“是,是,我就是小程,多谢你能记得我?”
“别客气,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货我要拿去检测,六点钟你再来。”
“行,谢谢你照顾我生意”
出了店门,程新海狠狠吸了一口气,很想抽一口烟,但口干舌燥,进了一个小卖铺:“老板,买瓶水!”
“大冬天的,不卖气水,有酒,要吗?”
程新海忘了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矿泉水在这时候是很少见到的,只得汕汕出门,进了隔壁的饭店。
湖北人吃大米,程新海点了一个木耳炒肉,一碗米饭,没饭票,只得加两毛钱,一共一块七,坐下来喝了一杯水,饭菜端上来,菜还可以,米饭干巴巴的,一点儿也不粘糊。饿了,也就不挑剔。
来汉口次数多了,程新海早没了新鲜,在工业路上转了转,看到卖仪器的,程新海进去瞧瞧,发现有示波器卖,问了价钱,要六百五,真贵,如果这次生意能做成,程新海打算买一台,有了这台仪器,测量电子板就方便多了。
“同志,你们这里有电锡炉吗?很小的样子。”
“那里有,你自己看!”
在一个架子上,程新海看到大大小小摆着几台设备,上面落满了灰尘,指了指和一个电磁炉大小的机器:“同志,这台拿下来看看。”
设备摆在柜台上,程新海用手量了炉口的大小,线路板堪堪能放进去。看了看生产日期,是八二年产的,指针指示,机械选扭。
“有夹子,刮板,和助焊剂吗?”
全套下来,程新海掏了一百六十块钱,但这些东西在淯阳是买不到的。装好箱子,打了包,时间也快到六点了。
到了张老板店里,客气地倒了一杯茶:“板子我送过去了,人家挨个测试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当场付了款。五十五一块,这是一千块钱,你点一点。”
数过钱,程新海又是有番感谢。
“不用客气,我也挣到钱了,还有,下次送的货,板子上印刷上生产日期,这样客户就没话说了。”
程新海答道:“行,我后天下午再来一趟,带五十张板子,你看行吗?”
“可以,卖不掉还是你的。”
程新海又在几家店铺买了五十套电子零件,这次没买破壳,电子枪和扬声器。他打算以后专门加工电子板,虽然一张电子板没有组装成品电视机挣的多,只能挣十块钱,但找对了销路,出货量还是很大的,也很安全,没人找麻烦。
办完事,扛着大箱子赶到火车站,买了凌晨两点的火车票。早一身疲惫,便在附近花了十块钱住进了招待所,洗了热水澡,调好闹钟,躺在松软的床上,模模糊糊等时间。
早上八点,程新海出了淯阳火车站,在大街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很轻松。
每次出门,就像打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