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先生酷爱昆曲,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他在清华大学国文系任教的时候,还与昆曲同好组织了一个业余的研究、演唱昆曲的组织———谷音社。
昆曲这个古老的剧种,曾经多次面临着存亡的危机,它的终以得到保存和发扬,一方面靠了一批昆曲演员的挣扎,也靠了如俞平伯、赵景深这样知音者的提倡。据俞先生说,谷音社发议于一九三四年之夏,正式成立于一九三五年之春。俞平伯先生写有《谷音社社约引言》,载于抗战前上海良友公司出版的散文集《燕郊集》中。有志组织这样一个小团体,实际是有鉴于这一古老艺术的日渐衰落。“夫以数百年之传,不能永于一旦,虽曰时令使然,亦后起者之责耳。”他们是不甘心任其失传的。同时这又是一项高雅的业余艺术爱好,比其他无聊的嗜好要有益得多,正是“夫音歌感人,迹在微眇,涵咏风雅,陶写性情。虽迹近俳优,尤紧于博弈,不为无益,宁遣此有涯。……”至于谷音社名称的来历,当有空谷足音之感慨也。读了这篇引言,可以想象当年俞先生及诸社友的志趣和意兴,可惜无缘了解谷音社具体活动的盛况。
若干年前,余游琉璃厂书肆,偶得线装书五册,合装为一集,是谷音社五次活动之剧目和唱词,依次是《谷音社首次曲集》、《谷音社二次曲集》,推而至《谷音社五次曲集》。此集恰可为谷音社的活动留下史证,首次唱曲在一九三四年夏天,即俞先生说的发议结社之年。剧目有《琵琶记》、《长生殿》诸剧中之一折,还有《思凡下山》,以及开场的《天官赐福》等。第二次唱曲在一九三五年春天,剧目有《紫钗记》、《单刀会》、《玉簪记》诸剧中之一折。第三次在同年夏季,第四次在同年冬季,第五次则在一九三六年的夏天。这一次的《曲集》,发表了活动地点在清华大学礼堂同方部,时间是六月七日星期日的下午。还有清唱者名单,如俞平伯先生唱的是《吟风阁》中《罢宴》一折;浦江清先生与尤亚杰女士合唱《琵琶记》中的一折《南浦》,等等。从名单中,不难知道谷音社的成员还有哪些人。
估计谷音社的活动也不会太久,因为转年夏天就发生了芦沟桥事变,清华大学迁往内地,人事变化也大,谷音社就自然解体了。
最有意思的是,我所购藏的这部谷音社五次活动的《曲集》,在扉页上盖有“秋荔亭”的印章,显系俞平伯先生的旧藏,因为“秋荔亭”正是俞先生的室名之一,地点在清华大学南院七号宅。
《燕郊集》中又收有《秋荔亭记》一篇,解释室名的含义说: “亭之为言停也”;又说亭之小,犹如上海的亭子间,实际上所谓亭,只是一间小屋,即俞先生据以读书写作之书斋耳。
一九八五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