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知道这位二老舅,也见过的。听大人们讲,二老舅在泉城当过矿长,以前很风光,也很忙。记得大概有两次,老舅到奶奶家,总是来去匆匆,一般是回去老家时,绕到奶奶这儿看望一下,又要急着赶回去,总是放下东西,说不了几句话就走。
他有一子一女。儿子大,叫刘东红,比凌云大一岁。大学毕业,现在混得不错,听说当了某局局长,娶了一个医院的白衣天使,生了一胎,是个儿子,年纪也和凌云的儿子差不多大,现在也刚上学。
谈起东红,于是他们又笑着说起东红小时候的臭事。
东红爱看小画书,看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别人叫他也听不到。妈妈做好了饭,叫他吃饭,“东红——,东红——”喊好几声不应,于是发怒,骂起来:“孙杂鬼!(当地骂人话)”
“哎——”,东红总是在这时候应声而出。他知道再不应声就要挨打了。
还有就是拿柴的事儿。妈妈从地里回来,烧柴火做饭,灶前的柴不多了,让他到后院“拿两根柴”,当地话,拿些柴火的意思。东红也听话,就拿了两根细条儿柴给妈妈,妈妈一瞪眼:“拿了两根?眼瞎了吗?不看够不够烧?去捧上一捧柴回来!”
东红还委曲呢:“真霸道!明明是你让拿两根的嘛!”
表叔讲的这些趣事让小星星听得津津有味。
社会也真锻炼人,当年一个小书呆子,也成才了,让亲人们感到欣慰。
女儿叫刘东琴,比东红小四岁,学习无比用功,可惜没有上大学的命,念了中专,在粮食部门工作。刘家的后人,人才都过关,东琴找了个女婿,人才也是一流,挺好的人才还体贴俊琴,家务活干得比她还好,生了一个女儿,一家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俊梅和秀梅两个人都表示要留下侍候姑母,让其它人休息几天,被刘文兰拒绝了。人家都有自己的家,活得都不容易啊!儿女侍候是应该的,如果有可能,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想麻烦的,何况侄儿侄女呢。
人多了,小锅小灶做不出来,就又去了饭馆。向平、向宇点了菜,要和刘凌云喝酒,他不喝,说还要开车回去呢。这次上来,是他借了一辆车,拉着两个姐姐上来的。赵金祥也反对喝酒,说喝了酒医院不让进病房的,于是罢休。
一群人边吃边叨了些闲话,回去医院,刚说了一会儿,
那护士来了,见还有这么多的人,眉头就皱了起来,冷冰冰地道:“医院规定,病房陪侍不能超过两人,人多会感染病人的!”
刘文兰就撵侄儿侄女他们走,说过几天就出院回家了,有的是时间叨话。赵金祥也劝说他们,回去的路远着呢,早些走,一路车开慢些,不着急,一定要安全。他们这才红着眼依依告别离去。
小孩勤,爱煞人。这话在小星星身上应验得十足十。他太有眼色了。见尿袋里的尿多了,就自己去倒了,见抽污血的管子里渗出了污血,进不了袋子,就会自己想法子挤进袋子里,多了就去倒掉。见输液的液体快没了,就跑去叫护士来处理。见奶奶有个转头的动作,就凑过去问奶奶有什么事,简直要把亲儿子亲女儿都比下去的节奏了。就是打开水的事,大人们是坚决不让他去的,烫伤了可了不得,就是烫个小泡也是怪疼的!
33床的老太太,孙子也和小星星差不多大,来过一次,那才是正常的小孩子的样儿,完全不知道奶奶做手术是什么概念,奶奶疼爱地叫他,也不理会,只顾自己看漫画书。她母亲脸上过不去了,上前夺了书,斥责道:“没礼貌!奶奶叫你呢,也不理!快去和奶奶说几句话!”
那孩子属熊的,认为是因为奶奶的原因受责备了,气呼呼更不理会奶奶,扭头就出了病房。妈妈也急了,就要出去教训儿子,却被老太太叫住:“孩子都是那个样,管他呢,一会儿就好了。”
人比人,爱煞个人。姑姑把小星星搂在怀里,真是个亲亲的侄子,咋这么懂事呢!想起自己的那个小魔女,也是个不省心的,又叹了口气。心想也是,都像小星星这么逆天,省心是省心了,可也太可怕了吧。
闲着无事,小星星又在病房外的楼内走廊绕着转。闲着也是闲着,就观想中间是阿弥陀佛,佛光遍照,自己默念着佛号,顺时针绕着佛身转。转了几圈,别人的眼里,一个孩子很淡定地散步,还灵活地避开其它人。在他的世界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在观想念佛中,他如同渐渐进入另一个世界。
随着佛号声声,原先观想的佛像,像是长个子了,竟然高得通天彻地,佛光也强得令他不敢直视。直觉中,他发现,从四面八方涌来暗黑色的似云似雾的东西,把这座楼围得水泄不通。用天眼细细观察,根本不是云雾,是无量无边的众生!它们见到了解脱的希望,就如同一群群麻雀见到了能饱肚子的谷堆,又似无边无际的蝗虫见到了能啃食的绿色植物,密密麻麻的涌了过来!
正在楼道里散步的病人家属,推着移动挂杆边输液边蹓跶的病人们,正感受楼道里的清凉感觉呢,忽然有种阴嗖嗖的寒冷感,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小星星的对面有两个人走过来,看样子是父女,年纪大的老年人正推着挂杆,挂杆上挂着大袋子的白色液体,小星星认得那是营养液,好多病人都输,一般是胃切除的病人,不能吃食物,在病好之前只能靠这个维持能量供应的。老人被岁月雕满了皱纹的脸,和被太阳晒出的黑色,小星星太熟悉了,一看就知道经受了太多的劳苦,应该是来自农村的病人。这时候他皱起了眉头,顿时年轮都缩在了一起,咕哝了一句:“这大热天的,怎么突然有种到了寒冬腊月的感觉?”